入夜之後,載著安德魯的馬車從波旁宮裡出來,便駛入格勒內爾街,然後一路向東,前往塞納河中的聖路易島,參加平原派代表康巴塞雷斯的家宴。
馬車在拐入聖雅克大街北段時,安德魯留意到,在一處麵包房的牆角邊,躺著一群熟睡中的乞丐,那是他們相互依偎在一起取暖,把幾個小孩都包在一張破布裡。
似乎要感謝那位氣象學家的準確預測,由於西南方向溫暖季風的如期赴約,使得如今巴黎夜晚的最低氣溫回升到5度,白天最高溫度在12度左右,不算太冷了。加之乞丐們如今依靠的牆角,恰好是麵包房的大烤爐,即便是在深夜,也有爐火提供的稍許溫暖。
“為什麼這些孩子沒能進孤兒院,或是福利院?”
安德魯詢問的對象是自己的副官科蘭古少校,巴黎警察局負責的眾多事務,後者也知道不少。
雖說國民公會隻保障巴黎市民的麵包和燃煤的基本供應,但對於流民的孤兒,或是沒有工作能力的老人和婦女,也會允許教會等慈善組織出麵,提供一些食物和住宿方麵的救濟。
期間,安德魯就以埃爾隆伯爵夫人的名義,創辦了一個叫“愛心食堂”的公益組織,主要是救濟婦女和兒童。
此刻,視力極佳的科蘭古副官已經留意到乞丐們的裝束和頭巾,以及停在路邊的一輛極其簡陋的黑色大篷車,
於是副官隨即回應說:“安德魯公民,這些孩子都是跟隨自己的父母來到巴黎的,所以不算是孤兒。準確的說,他們是一群習慣流浪的波希米亞人。”
波希米亞人,那是法國人對吉普賽人的稱呼,一個被上帝遺忘的民族。即便是張口閉口提倡“平等與博愛”的雅各賓派分子,都不太樂意賦予他們法蘭西的公民權,那是吉普賽人留給巴黎人的印象,實在太糟糕了。
同樣的,安德魯打內心也認為吉普賽人是一個四處流浪、受教育程度低、沒有一技之長、經常從事違法活動的“次等民族”。
不僅如此,吉普賽人在16到20世紀的四百多年裡,幾乎成為了整個歐洲各國的公敵,承受諸多指控,從事著占卜等迷信活動,把偷盜和賣淫作為終身職業。
所以在歐洲人的眼中,吉普賽人波希米亞人)就是潑皮無賴、行為不軌、無業遊民的代名詞。
當初,安德魯就應該要求城防憲兵和警察局強令這些愛好小偷小摸的吉普賽人留在城牆之外,不準他們進入巴黎市區。
如今,作為執政官之一的安德魯,反而不方便公開表態。不僅僅是複興中的巴黎各個教派,他們所宣揚的仁慈,是不分民族和種族的;更重要的,共和國宣揚的自由、平等與博愛精神,是大革命最重要的一個政治成果,也是國家的統治基礎之一。
儘管在最後,安德魯僅僅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但他臉上在一瞬間,顯露出的對吉普賽人的某種厭惡表情,讓一旁的副官心知肚明。
為此,科蘭古少校準備在近期,不,就明天上午,與巴黎警察局長德馬雷就流浪的吉普賽人的問題,私下交涉一下。
不得不說,在認真領悟“領導精神”這一方麵,作為大貴族世家的科蘭古侯爵,要比安德魯之前的副官,平民出身的絮歇和中小貴族出身的貝西埃爾等人,的確要強上很多。
……
在波旁王朝時期,作為第二等級的貴族,分為兩個階層,一為“佩劍貴族”,一為“穿袍貴族”。
佩劍貴族",顧名思義,這是以貴族們的標誌性裝飾來指代這一身份的群體,這個稱謂是由於他們成為騎士之前要參加兵器和盔甲的授予儀式。換言之,"佩劍貴族"即擁有悠久家族曆史的傳統貴族,這也意味著這一群體大多也是封建守舊的代表。
“穿袍貴族”不是世襲貴族,主要是指通過捐官製度獲得身份地位,進入上流社會。又由於這些貴族化的資產者任職時須穿一種特殊袍服,故稱"穿袍貴族"。
換言之,"穿袍貴族"就是原本的平民階層把握住了商機,一躍成為富裕的銀行家、資產階級或者大地主,借由自己的強大資本換取貴族身份的新貴階層,他們代表著時代前進的方向,因此生來就與守舊的"佩劍貴族"相對立。
在法國大革命之初,那些主動“背叛”國王路易十六的上等階層中,“穿袍貴族”就屬於反叛隊伍的中堅力量,他們的政治主張大都傾向於溫和的君主立憲製。
但很快,當“穿袍貴族”看到吉倫特派,雅各賓派,或是熱月黨人成功得勢的時候,“穿袍貴族”們大都也會隨波逐流,改弦更張,主動跳上另一艘大船之上。
這其中的佼佼者,就是42歲的讓雅克康巴塞雷斯。他不僅是一位博學的法學家,同時也是一位很懂世故的人。
作為拿破侖時代著名的政治活動家、法學家,康巴塞雷斯出身於蒙彼利埃穿袍貴族世家。1771年繼承父業,任蒙彼利埃審計法院推事。三級會議時曾為貴族等級起草陳情書。1792年作為埃羅省代表進入國民公會。
在審判國王時,康巴塞雷斯投票讚成死刑,但主張緩期執行。1793年8月和10月,擬出第部民法草案,但被國會否決。
熱月政變之後的1794年12月,國民公會投票將處於中立立場的兩位溫和)平原派代表,康巴塞雷斯和西哀士,選為救國委員會成員,然而二人都未能如期就任。
至於身為高級教士的西哀士,他非常抗拒救國委員會和治安委員會,希望能找個“隻會聽從命令但不會獨立思考的共和國將軍”,和他一起,“推翻這個恐怖時期肆意生長的兩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