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如此舍棄,張網待雀
“王爺,如今三十萬流民過境,拓跋兄弟領一萬奔狼騎銜尾追殺,百姓死傷極為慘重,我等是否出兵往救?”
鳳九拜伏在地,雙肩微微顫抖著。
她身為靖海彩衣將,平日裡也自傲於這個身份,麾下五千騎兵,一萬五千步卒,平叛殺賊,護養黎民,也算得上是威名赫赫。
可是,這段時間,隻要他彩衣將鳳九走出去,看到的不再是崇敬羨慕的目光,望過來的眼神,多數是仇恨憤怒。
就連自家麾下那些士卒,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少了往日裡的傾慕和愛戴,多數人都顯得茫然淡漠。
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稱。
沒有說出來,也並不是就承認你所做的事情沒有錯。
三府之地一朝淪喪,千裡糜爛,百姓如陷水火。
可是,靖海王麾下這些將領,不但不去抵擋那些凶殘的異族,保護治下生民,反而落井下石,早早的就把精銳兵力抽離,把糧草兵甲攜裹,一掃而空。
留下的,自然隻是空蕩蕩的府縣,以及在凶狼爪牙下,手無寸鐵的嗷嗷百姓。
“鳳九,我記得你是我從街上撿回來的,當時,你正在與一隻餓瘋了一的野狗搶食,若是我去得慢一點,很可能你也成為餓狗嘴中肉食了。”
靖海王軟軟癱坐在白虎氈椅之上,懶洋洋的看向跪伏在地的鳳九,看她那滾圓挺翹的弧度,眼中有一絲光芒閃爍,語氣卻變得更懇切了一些。
“今日的苦難,是為了日後美好的將來,你怎麼就不明白呢?胡人凶殘,孤能不知道嗎?但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年,孤儘心儘力維護這片土地安寧,保國衛民,四處征伐,曾於一日之間,受十數刀劍之瘡,可是……”
說到這裡,靖海王聲音提高了些,話裡多了一些怒意。
“可是,那一年,不但朝廷風起,要削孤的兵權……民間數十萬百姓,更是指責孤王早有不臣。
掌兵攬權,是為狼子野心,想要把江南地域變成國中之國,名為王爺,實為反賊。
當初孤領著你上街之時,你還記不記得,還有賤民衝著孤王吐口水。
他們連死也不怕,就想汙了孤王的衣服鞋子,你說可笑不可笑?”
鳳九沉默了一下,再次泣告,“王爺海量汪涵,當不會記恨於無知百姓,世人無知,很容易就被人煸動起來,看不清王爺的本心所在……
但如今情勢不同,胡人凶殘,非我族類,更不把中原百姓當成人來看待,而是當成了肉食,當成豬狗。
物傷其類,我等怎能袖手以觀?不好好的打上一仗,這些胡人得寸進尺,江南大地整個淪陷,生民十不存一,王爺也能忍心看到如此慘養嗎?”
“你不懂,未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隻有烈火燎原,打爛朱長壽的鐵桶江山,待胡人破了興慶,占了陪都右京,大離威信儘失,民心思變,這時,他們才會明白,唯有孤王,才是江南之主,才能救得天下?”
姬長烈眼中全是冷笑,身上氣息猛然狂漲,一股無形氣機,無意中溢散出來,壓得鳳九動彈不得。
好在,姬長烈也無意在自家麾下女將軍身上逞什麼威風。
察覺到剛剛展露“大誌”之後,心情太過激動,以至於本身修為失了遮掩,長長歎了一口氣,又道:“下去吧,鳳九,我一直很看好你的,也想要與你一起看看這如畫江山,再給孤一點時間可好?
大離王朝倒行逆施,已是病入膏肓,救是救不了的,為了百姓,唯有打碎一切,再重建一切,一時半會的陣痛,終究是有意義的。
等到江南百姓苦胡人久矣,眾誌成誠,到那時,才是孤王出手的最佳時機。暫時的舍棄,隻為了將來的得到。”
鳳九抬起頭來,眼中全是茫然。
她已經徹底分不清,這位在自己心中如同天空如同大地一樣,甘願效忠一輩子的恩人,到底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難道,他真的不是為了保存實力,而是為了某個崇高的想法,而把江南這數百萬百姓,全都送到虎口之中,任由異族淩虐。
‘天底下,任憑怎麼說,也沒有這個道理啊。’
她張了張嘴,想說的話,還有很多。
卻是一句也說不出來。
她知道,說了也白說。
“郡主那裡?”
她突然又想起一事,心中寒意大起。
剛剛升起的絲絲疑惑,轉眼就消失無蹤,再看向靖海王姬長烈之時,就有些看不清楚,對方的形像漸漸變得模糊。
連自家寶貝女兒,都能送出去,作為與胡人聯姻,以爭取時間。
“暫時的舍棄”可是真舍得啊。
鳳九心情恍惚,退出臨時王府,就看到一個麵籠白紗,體態妖嬈的女人,領著幾個女子,從身邊走過。
她知道來人是誰,連忙避在道旁,行了個禮,叫一聲“夫人”。
女人沒有轉頭,就像是沒有看到鳳九一般,冷哼一聲,徑直往前,進了王府。
“極陰教,顧清霜……”
鳳九佇立原地,心中閃過這個名字。
她知道,正是這個女人來了靖海軍之中,自家王爺就越來越是不對勁。
也不知道,王爺到底是被此人蠱惑,還是雙方有著更密切的合作。
不過,想到歸來的靖海王世子姬玄鶴,鳳九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有些事情,由來已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也許,自己從來沒有了解過那位王爺。
一切的一切,全都隻是內心的臆想。
……
“王爺,明月那裡還是有些小情緒,很是不待見我這個娘親啊。剛剛送過去的飯菜,聽說都被她給打翻了。”
顧清霜進了王府,身體軟得像是一條蛇般,就鑽入姬長烈的懷裡。
輕聲說著一些事情。
她的身後,幾個女子全身顫抖著,想逃又不敢。
隻是靜靜站在原地,等待著。
“嗬嗬,小丫頭總是有些小性子的,北周四皇子宇文昊之名,孤也是聽說過的,此人聽說八歲就能生撕虎豹,十三歲入得先天,十八歲就能力斬三位黃金騎士,如今二十八歲,早就不知強到什麼境界,算是難得的佳婿了。
以後就算是胡人退走,宇文昊也不至於苛待了小明月,我這做父親的,總不會害了她。小孩子暫時有些想不通不去管她,過些日子就好。”
“陳平那裡?”
顧清霜麵上閃過一絲憂色。
那一次,陳平千裡送明月,可是流傳甚廣。
她們這些親曆者,更是明白,明月小郡主一腔芳心早就係在了那陳小子的身上。
如果那小子沒甚成就也就罷了,可偏偏他不但占了興慶府,更是打下清江府,收伏崔家,又得一郡一府八縣,錢糧廣足,兵精甲堅,短短時日間,就成為一方大勢力了。
這種人物豈能小視?
若是讓對方知道小明月的處境,那還不得大發雷霆,一怒興兵啊?
你認為好的,彆人不覺得就好。
“彆提他了。”
姬長烈悶哼一聲,右手重重拍在扶手上,“此子梟狂,狼子野心。早怎麼沒看出來,他竟然天生反骨呢?
玄歌那孩子雖說長歪了,卻也是我姬家血脈,是我姬長烈的兒子,他竟然直接就殺了。崔家也是賤皮子,不但護不住玄歌,更護不住玉音,他家還死了那麼多族人,最後,竟然還眼巴巴的輔佐於陳賊,真真是氣死我也。”
發了一頓脾氣之後,姬長烈目露凶光,若有所思的抬眼望向西南麵,神情有些不解。
“你說崔虎臣那老梆子到底圖哪樁?孤王幾次三番請他出山相助,就是不理會,野心勃勃的,還與北周騷眉搭眼。結果呢,被陳賊打了幾棍子,反倒是老實了,聽說,最近他把崔家的老本都拿出來了,就為滄龍印擇主一事?沒聽說過他這般迷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