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新民村同樣頗不寧靜。
自從春節後全村經過友好協商，將村裡的河灘地全部瓜分完畢之後，所有人都拿出家裡的積蓄跟著唐維安的屁股後麵大搞蔬菜大棚。
唐維安買什麼材料，他們便跟著買什麼材料，唐維安什麼時候開始挖坑砌磚柱，他們也跟著什麼時候開始忙活。
唐維安乾一陣歇一陣，一點也不著急的模樣堂而皇之，大家也都跟著效仿，中間還停工一段時間忙活家裡的莊稼地。直到一塊塊大棚搭建完畢，時間已經來到了八四年的下半年。
農忙過後，大家又全都把目光聚集在了唐維安的身上，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誰料這家夥居然跟個沒事人一樣，天天捧著大茶杯坐在村口看人下棋。
雖然全村人都不太理解一向忙得停不下來的唐維安為什麼會如此清閒，但大家都知道整個新民村也就他一個人靠著蔬菜大棚發了財，想要掙錢，就必須將唐維安的一舉一動作為行為準則，既然他休息了，大家也都跟著休息。
閒暇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隨著陣陣秋風吹過，天氣一天涼似一天，河岸兩邊的青綠也漸漸變成了枯黃，眼看著已經是十一月初，唐維安那廝依舊不見有什麼動靜，村裡有人終於坐不住了。
“他不著急，咱們可等不了，眼看著就要入冬了，可不能讓河灘那塊地就這麼繼續荒著。”
於是在冷常青的帶頭之下，散戶們全都行動起來，將地重新翻了一遍，把蔬菜種子種了下去。
大家都是莊稼人，種菜的手段睡也不輸誰，前後也就一個多月的時間，各家的大棚裡有很多蔬菜已經開始發芽，照這個態勢發展下去，再過不到一個月，就可以有第一次的收成了。
“唐沭那小子果然沒有說謊，隻要有這個蔬菜大棚就可以種出蔬菜來。”
眼見家家戶戶的大棚裡都開始冒綠，眾人懸了將近一年的心總算是落了地，他們可不比與唐沭簽了合同的那六戶人家，所有的材料都需要自己掏錢買，這要是全賠進去，家裡好幾年都得喝西北風。
正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愁，散戶們的大棚裡全都種上了蔬菜，唯獨唐沭掏錢建的那二十畝地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這就輪到以冷常鬆為首的六戶人家升起一些急躁的情緒了。
大家可都等著收割這一波好過個肥年呢。
六家人商議著敲響了唐維安家的門，換來的依舊是那一句：“彆著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冷常鬆還算是有些威望，他隻是向四周掃了一眼，其他五家代表立即閉上了嘴。
麵向唐維安，冷常鬆遞過去一支煙：“這道理我懂，可眼看著彆人家裡都快有了收成，咱的地就這麼空著，大家可都心疼呢。”
都是莊稼漢，土地就是大家的命根子，當初河灘那邊荒著也就荒著了，可現在那塊地是他們一鍬一鍬挖出來的，眼瞅著彆人忙得熱火朝天，自己在旁邊乾看著不動手，誰的心裡也憋屈。
冷常鬆曉之以理，唐維安不為所動，他其實也不懂這裡麵的彎彎繞繞，但他隻知道這是唐沭說的，不到十二月不破土下種。
“這地的確是你們翻的，但買材料建大棚的錢全是我家小沭出的，他讓咱們什麼時候播種自然有他的道理，就算今年咱們都沒收成，虧的也是我家小沭，你們不也沒什麼損失不是。”
冷常鬆猛吸了一口煙，他覺得唐維安的話不無道理，但就是心裡不痛快，當初他可是背叛了整個冷家做的這個出頭鳥，如果今年真的顆粒無收，自己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冷老哥，你不用著急，去年這時候我跟小沭也是剛剛下種，今年的春節比去年還要晚上幾天，我家小沭的意思是叫我算準了時間讓蔬菜在春節前夕成熟，這樣才能賺大錢，你就聽老弟一回，絕對不會讓你吃苦頭。”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
可是冷常鬆還是覺得可惜，現在天氣已經轉冷，市麵上很應季蔬菜已經沒有了，如果這時候他們的大棚蔬菜可以上市，不就多賺了一茬錢了麼？
“我隻知道種地，買賣這事還得問我家小沭，他說現在不能種就是不能種，如果你們這時候想種也沒關係，不過可彆怪我沒有提前知會你們，萬一到時候沒賺多少，彆回頭來找我們叔侄的麻煩。”
思索良久，冷常鬆決定聽唐沭的，畢竟這小子已經有過一次成功的經驗，而那些散戶們就是憑自己的想當然在胡搞蠻乾，既然選擇跟唐沭一起乾，那就跟著他的指揮走。
於是，在一陣抓心撓肝的難受之中，冷常鬆帶著其他五家人又忍了半個多月，直到唐維安上了河灘，這才全部屁顛顛跟了過去。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人家的第一波成熟的蔬菜開始往外搬了，冷常青更是不時就從唐維安他們麵前推著小車路過，以炫耀自己的成果：“還好種的早，現在收獲一批，年底還能長出一批，照這個情況看，不出一年就回本嘍。”
每到這時候，唐維安總是笑著向他道喜，冷常鬆直接選擇無視，另外幾家則冷嘲熱諷：“種出來有什麼用，等你賣掉換成了錢再來嘚瑟吧。”
冷常青冷笑，不就是拉到縣城去賣嗎，自己一家地的產量不高，用船來運的確浪費，但農村人有的是力氣，他半夜騎三輪將菜拖到縣城，早上就能在集市裡把才全部處理掉，下午回來還能美美地睡上一覺，小日子彆提多滋潤了。
“等老子賺了錢，自己買輛三輪車，就來回賣菜，我還就不信了，唐沭那小子把買賣說的那麼玄乎，沒他就不行？”
於是第二天淩晨，以冷常青為首的三輪大軍從新民村出發，帶著浩浩蕩蕩的聲勢向著江城縣前進，他們這次出來不為彆的，就是要給自己爭口氣，他們要向唐沭證明，事在人為人定勝天，地球沒了唐沭照樣轉。
由於這幫人是早出晚歸，沒人知道他們的收成到底如何，對此他們也是閉口不言，實在是有人問起了，得到的都是統一的回答：“馬馬虎虎。”
其實都是一個村子裡住了幾十年的鄰居，誰還不了解誰啊，如果他們的買賣真的不錯，不用其他人去問，冷常青早就嘚瑟開了。
這麼一分析，冷常鬆就知道這些人的買賣不怎麼樣。
對於這個結果，他沒有其他的評價，有的隻是幸災樂禍與對唐沭的佩服。
這小子好像知道冷常青的大棚蔬菜會無人問津似的，所以堅持要在距離春節隻有一個生長周期的時候才下種，想必他為的就是隻做春節檔的生意。
另一邊，冷常青也意識到了同樣的問題，他們的蔬菜拉到菜市場的時候的確吸引了不少上前圍觀的人，但自己一報價格，所有人頭也不回地立即作鳥獸散，縱然他後來將價格降到了原來報價的一成，還是無人問津，這就有點欺負人了。
憑什麼同樣是反季節蔬菜，唐沭就可以瞬間清倉，自己卻連一斤也賣不出去。
下午碰頭之後大夥聚在一起研究了一陣，總算是發現了其中的問題，不管自己怎麼降價，對於普通老百姓而言，反季節蔬菜的價格根本就不能讓人接受，有大幾毛的錢買一斤青菜，還不如去割一塊肉回家炒炒呢。
而唐沭選擇的上市時機就對了，過年的時候大家都是打腫臉充胖子花錢如流水，誰還在乎那幾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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