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在辦公室裡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閒話，剛剛帶鄭海陽過來的科員去而複返。
“朱主任，外麵有一位自稱來自港島的富商，說是要來咱們縣城征地開辦工廠，你要不要見一見？”
“哦？是嗎？”朱林安的表情有些尷尬，他剛剛才信誓旦旦地向鄭海陽表示，招商引資辦公室就是個虛職，他們兩個很有可能在這裡進行一個過渡，隨後就會被調往更為重要的部門，想不到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現實“啪啪”甩了兩個耳光。
“客人遠道而來，肯定是要見一見的，你把這位富商帶過來吧。”朱林安覺得這麼安排似乎有些不妥，立即站了起來，“算了，還是我親自去迎接一下。”
主任站了起來，鄭海陽也不好坐著，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辦公室來到布置十分簡陋的接待大廳，果然見到有兩名黑衣大漢站在身側，身穿一襲長款秋季風衣、波浪長發垂在肩頭，一看就知道不是本地人的年輕女子正摘掉架在鼻梁上的墨鏡，用帶著幾分傲然的態度掃視著眼前的一切。
“這就是江城縣的招商引資部門？也太寒酸了一些吧，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黃玟汐用粵語小聲嘀咕，雖然朱林安一句沒聽懂，卻也能從對方那精致的臉上看出幾分端倪，他的臉上堆起笑容，向著黃玟汐伸出右手，表現得很是禮貌：“這位同誌你好，我是江城縣招商引資辦公室主任朱林安，歡迎你來我們江城縣投資。”
黃玟汐隻是看了他一眼，並沒有與朱林安握手的意思：“這位領導，難道你不知道握手禮的規矩嗎？隻有女士主動伸手時，男士才可以相迎。”
“是嗎，對不起。”當著有限的幾名下屬的麵，朱林安險些有些下不來台，還好他的臉皮算比較厚，立即將右手橫攤，變握手姿勢為邀請，“會議室就在前麵，我們可以坐下來詳談。”
黃玟汐沒有任何表示，而是順著朱林安所指的方向走過去，一眾人來到會議室分賓主坐下，朱林安臉上的笑容未減：“不好意思，請問貴姓？”
“免貴姓黃。”黃玟汐似乎也知道自己是來辦正事的，當下也沒有對朱林安過分刁難，“我時間有限，也就不說什麼廢話了，我們港島黃氏認為內地的經濟市場有著巨大的前景，所以打算將未來的投資重心放在這邊，江城縣雖然是蘇省揚城下轄的一個小縣城，但這裡的優勢在於交通便捷，我們打算在這裡投資一家工廠，不知道縣委能夠給我們提供的優惠政策是什麼？”
朱林安繼續尬笑，從贛省被調回江城之後，他一直以為現在這個職位就是過渡，所以根本沒有對自己的工作內容做過什麼了解，現在麵對黃玟汐的問題，他還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是這樣的，我們對於外資企業的優惠政策主要有兩個方麵，一是征地的內容，縣委明確規定，隻要是在政府規定的範圍內進行征地，我們都無條件進行配合，但是如果超出了範圍，就必須與當地相關部門協商，並做出相應的拆遷補償，原則上是不允許征收農耕用地，征地價格是一乾五百元一畝。這個還可以商量。”
沉默之中，坐在朱林安身邊的鄭海陽開始侃侃而談，聽了他的介紹，黃玟汐表麵上毫無波瀾，內心卻是一陣波濤洶湧，一乾五百塊一畝地，這簡直就是白菜價。
“那另一個方麵呢？”
“二是關於稅收的問題，為了拉動地方經濟發展，江城縣的稅收政策是對於外資入駐的相關單位予以三年免除任何稅務的優惠，此外還有關於手續辦理的問題，我們會對黃小姐的工廠實施一站式的服務，隻要您能夠提供相關的證明，我們這邊會一路綠燈，用最短的時間完成工廠的注冊手續。”
這種政策如果放在一個本地的民營老板麵前，簡直就是不敢想象的優待，連朱林安都聽出了裡麵的門道，為了能夠把商戶招來，江城縣絕對是不惜下了血本。
可麵對這種本地商人聽了會吐血的優惠政策，黃玟汐卻隻是給出了個輕描淡寫的“嗯”作為答複，這讓朱林安與鄭海陽都有些不能理解。
這位黃小姐是自己找上門的，江城縣這邊又拿出了最大的誠意，照理說應該是一拍即合才對，可對方這樣的反應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是這樣的，我們在正式進駐內地之前，也做過一次市場分析，從而選擇了三處相對而言比較適合的城市，而相比於其他兩地，無論是經濟體量還是人均收入和消費，江城縣都是比不過的，唯一的優勢就是成本較低，如果你們隻能給出這樣的招商政策的話，我想我們還需要回去考慮一下。”
“哎，黃小姐請留步。”見對方站起身來就打算離開，完全沒有再進行協商的意思，朱林安也站了起來。“黃小姐有什麼要求可以提嘛，就算我們一時間做不了主，總要給我們一個向上反應的機會不是？”
黃玟汐並沒有再次坐下的意思，而是抬起手腕看了看她的手表：“我剛才已經說了我的時間有限，現在我得趕回寧城，否則會誤了明天的飛機，當然了，我沒有對江城縣投出一票否決，這樣吧，我會讓我的助理暫時留下，後續的談判由她來全權負責，如果雙方能夠愉快合作，我會親自過來簽署協議的，那今天就談到這裡，兩位領導覺得怎麼樣？”
對方明確表達了自己的意思，朱林安也不好再次強留，好在這位黃小姐也沒有一棍子打死，而是留下了一位發言人，這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們還有機會。
目送黃玟汐坐進辦公樓外的一輛黑色轎車，朱林安與鄭海陽對視了一眼，同時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你說這港商為什麼這麼囂張，不就是仗著自己有兩個臭錢嗎？”
“朱主任你這話說的可部隊，省裡麵都發文件，現在是全國都在招商引資，借此拉動地方經濟，但凡是有些外商背景的都被當成大爺供著，他們這些人不囂張那才叫不正常，為了咱們縣的經濟能夠早日騰飛，能忍的都得忍。”
朱林安看向鄭海陽，眼中帶著疑惑和戒備：“說起來今天還真是多虧了你在場，如果不是你剛才幫忙，這個台階我還真有些下不來，真不愧曾經是陳縣長身邊的紅人，想來招商引資辦公室的重要程度，陳縣長點撥過你了吧。”
到了這時候，朱林安總算是看明白了，這個招商引資辦公室絕對不是什麼養老的清水衙門，而是積累人脈資源與把控全縣經濟的重要部門，老丈人將他跟鄭海陽都安插在了這裡，其中的目的不言而喻。
可惜他居然後知後覺，沒有領悟到陳茂元的良苦用心，反倒是讓後來者鄭海陽出了風頭。
“朱主任您就彆笑話我了，我就是以前在縣長辦公室工作的時候接觸到的東西比較多而已，現在能夠重回工作崗位已經很滿足了，哪裡還有其他的什麼想法。”
兩人之間暗戳戳進行了一次交鋒，最終以鄭海陽的示弱收場，朱林安很是滿意對方的態度，既然是老丈人的家臣，就應該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喧賓奪主的事做的多了，會讓人心生厭惡的。
“明天我去一趟縣委，跟幾位主要領導商量一下，你去跟那位黃小姐的助理接觸一下，打聽一下對方的要求，爭取把她們留在江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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