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個體戶的春天盲目和認知
“哐哐,哐哐,哐哐……”
從羊城開往首都的特快列車,飛馳在一片荒原上,過了嶺南地區之後,總算有了些冬日的景象。
透過布滿水霧的列車玻璃望去,外麵呈一片灰白的色彩,仿佛一個天然大冰箱,凍得那些凋零的樹木和草地,再也散發不出任何活力。
滿目蕭條。
算不上美麗的畫麵,但對於像李建昆這樣的許多內陸出生的人而言,新年期間若是感受不到任何寒意,又總會覺得差幾分意思。
大抵上年味兒的構成中,寒冷也是重要的一環。
與外麵的天寒地凍不同,李建昆所在的11號車廂內,氣溫和氣氛都可以用火熱來形容。
春節期間從南方沿海回內陸的人,逐年遞增,像候鳥遷徙,不過是正好反著來。今年似乎達到一個臨界點,終於出現許多人沒有座位的情況。
在過往的幾年間,李建昆並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場景,往往每個人都有座兒,他們也總能買到臥鋪票,反倒是平常從首都來羊城的列車每次都滿滿當當。
李建昆尋思著從明年開始,如果年邊還要從羊城回內陸,火車這種出行方式就儘量不考慮了,提前至少一個月訂飛機票。
因為後世許多孩子們在照片中才見識過的“密密麻麻的人群包夾著火車”的畫麵,用不了多久就會上演。
一九八四年,第一批農民工將會進城。
賣報的乘務員姑娘剛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喊了數十聲勞“勞駕”艱難地穿過車廂。
同樣照顧了她的生意,此時手裡拿著一份報紙的李建昆,預測在五分鐘內,車廂裡肯定會炸開鍋。
實際上,隻用了一分半鐘。
“哈哈,哈哈!”一位穿皮夾克的大哥,激動地從座位上站起,在旁人看來沒由來的突然大笑起來,好似發了神經病。
“放開了,放開了!以後、以後看誰還敢對我指指點點!”一名透著股書卷氣,臉頰瘦削的男青年,雙手顫抖著攢緊報紙兩角,眼中盈滿熱淚。
“再也不用東躲西藏了,咱們以後可以光明正大地做買賣!”這也是位大哥,車廂內衣著最體麵的幾人之一,振臂高呼。
大夥兒的注意力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所吸引,眼神打量中,很快分析出神情激動的那些人的共同點——手裡都有份報紙。
顯而易見,報紙上刊登了什麼了不得的新聞,與他們息息相關,並且是利好的新聞。車廂裡的旅客多半是走南闖北的個體戶。
不少人後悔沒買報紙,可又沒辦法把賣報的姑娘喊回來,隻能客氣地向有報紙的人借來打量。
不多時,整節車廂內歡呼和雀躍的聲音響成一片,許多人都流下了喜悅的淚水。
他們中既有知青,回城後落實不了工作,隻能響應號召乾起個體戶。
也有家庭貧苦的城鎮居民,迫於生計,去申請成為了個體戶。
還有一心想暴富,但各方麵條件都不符合,偷偷摸摸地四處倒貨的人。
但無一例外的是,不管他們多有錢,從來都沒有被大多數人瞧得起過。
一個人在解決溫飽之後,最大的需求是受到尊重,而他們求而不得,現在,報紙上的這篇新聞帶給了他們曙光——
倘若多半人都開始做買賣,誰又能瞧不起誰呢?
“昆哥,報紙上說了啥?”陳亞軍打聽,他懶得看,看到密密麻麻的字腦瓜子疼,隻想知道結果。
“政策放開了,現在鼓勵私營經濟發展,人人都可以經商。”李建昆回道。
“難怪。”陳亞軍恍然,然後闔上眼,繼續眯覺,跟他關係不大。他想著:老子賺錢才不需要鼓勵。
“我說諸位,這‘不準雇工’是怎麼個意思?”有旅客從座位上起身,一隻手戳著報紙上的那篇新聞,環顧四周,向人打聽。
“字麵意思唄,允許你搞作坊搞商鋪,但不準請小工。”
“不對吧,我們那兒早就有人搞作坊,我看裡頭也不止一兩個人呀。”
“那要看是不是自家人,你自己家的人,再多也沒事吧,但雇了外人性質就不同了,那叫剝削!”
“不對不對,我們鎮上有人弄了家餐館,請的全是外人。還經常有大簷帽過去吃飯,也沒見出過什麼事,總不可能越放開越回去。”
大家夥兒議論紛紛,對於想乾大買賣的人而言,這無疑是個十分關鍵的問題,奈何報紙上並沒有說清楚。
“這裡麵有個界限。”這時,車廂中段一側的“回”字型座位旁,有位帶著股老學究氣質的中年男人,突然開口。
實際上個體戶們早留意到這幾個人,從衣著打扮到氣質上看,乾部無疑。
現在一聽其中年紀最大的那位出聲,個體戶們紛紛安靜下來,側耳聆聽。顯然視對方為權威。
這使得中年男人十分受用,也不吝嗇解惑道:“你們想乾手工作坊和商鋪的人,雇不雇工其實還不是重點,重點在於會不會造成剝削,如果造成剝削,那就是資本家的行徑,什麼後者不用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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