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皇宮的時候,還是下午。
走出皇城的那一刻,沈老爺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後迫不及待的上了自家的馬車,對著始終跟著他的蔣勝笑著說道:“回家回家,許久沒有見我家閨女了。”
沈桑桑是洪德十二年正月出生,一轉眼,已經快要兩周歲了。
沈毅上一次離家的時候,小丫頭還幾乎不會說話,但是沈毅一直與家裡通信,得知自己的這個閨女,已經基本上會說話了。
大兒子,剛才已經在城門口見到,這個閨女卻是遲遲未見。
沈毅與蔣勝兩個人,急匆匆回了家裡,回到了家門口之後,沈毅才看到,原先的沈府兩個字牌匾,已經不知什麼時候被摘了去,大門上掛上了金燦燦的四個字。
江都伯府。
這四個字,是當朝宰相謝旻親自手書送到沈家的,陸若溪拿著製成了匾額。
沈老爺盯著這塊牌匾,出神了一小會,便回過神來,邁步進入到了自己家中。
一家老小這會兒都已經從宮裡出來,甚至沈恒也告了假,在家裡等著沈毅回來,看到沈毅邁進家門,已經任中書舍人的沈恒,也忍不住兩隻眼睛發紅,躬身行禮:“大兄。”
沈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笑道:“我一沒有傷,二沒有死,哭個什麼?”
沈恒兩隻眼睛發紅,垂淚道:“知道大兄深入齊境之後,小弟幾乎整夜睡不安穩,後來聽說大兄被困徐州…”
“小弟便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沈恒是個頗為感性的人,此時忍不住哽咽道:“兄長也是讀書人出身,這半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兄弟倆一起相依為命多年,感情深厚,沈恒自然是心疼自家兄長的。
一旁的陸若溪,聞言一愣,問道:“夫君…被困徐州?”
沈毅當初,帶兵深入徐州之後,被圍在徐州,這件事在朝廷裡並不是什麼秘密,尤其是沈恒這樣的中書舍人,很輕鬆就可以接觸到這方麵的消息。
但是陸若溪不在朝廷裡,她並不知道。
而且沈毅給皇帝寫過密信,也給沈恒寫過信,讓他們對自己的妻小保密,因此一直到現在,陸若溪隻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北邊帶兵打仗,屢建奇功,但是並不知道其中具體的過程。
沈章也皺了皺眉頭,看向自己的小兒子:“不是毅兒領兵大破齊軍,收複了徐州麼,被困徐州從何說起?”
沈毅啞然一笑,拍了拍沈恒的肩膀,笑罵道:“大男子漢,兩榜進士,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模樣?”
他又看向正在看著自己的老父親,還有嶽父,以及妻子,咳嗽了一聲之後,開口道:“子常說的沒有什麼錯,我的確被齊人圍在徐州一段時間,但是局麵一直在掌控之中,並沒有陷入被動過。”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開口道:“子常他多想了。”
陸夫子捋了捋下頜的胡須,輕聲道:“老夫倒是知道子恒在徐州待了數月,但是並不知道其中的詳細過程。”
沈老爺舉起兩隻手,笑著說道:“等會吃晚飯的時候,再與大家細說。”
說罷,他越過眾人,笑道:“現在,我要看我那大閨女去也。”
在這個並不是很熟悉的家裡轉了幾圈之後,沈老爺終於見到了許久未見的女兒。
小姑娘穿著一身漂亮的花襖,用好奇的眼神打量著眼前這個黑叔叔,然後眨了眨眼睛,說話有些怯生生的。
“你…”
她鼓起勇氣,還帶了一些結巴:“你是誰呀?”
奶聲奶氣的一句話,讓沈毅愣在原地,半晌沒有動彈。
向來性格剛強,哪怕麵對十萬齊軍都麵不改色的沈老爺,這會兒隻覺得鼻子一酸,有點委屈,又有點難過。
萬分傷心。
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他的這一雙兒女的成長過程,或者說嬰幼兒時期,他這個父親基本上都是缺失的,老大沈淵還好,比較聰明一些,又比較懂事,不管分開多久,見到他都是能叫出父親的。
但是沈桑桑不一樣,她的記憶裡,幾乎完全沒有沈毅這個父親的存在。
陸若溪就站在沈毅旁邊,她還是第一次見到自家夫君這個模樣,於是連忙上前,把小女兒抱了起來,輕輕把她放到了沈毅麵前,柔聲道:“這是爹爹。”
“快叫爹爹。”
父女連心,沈桑桑抬頭認真的看了看沈毅,隨即步履蹣跚的走向蹲在地上的沈毅,伸手摸了摸後者的胡茬,脆生生的喊了一句。
“爹爹…”
沈老爺心中的委屈,立時不翼而飛,他一把將小丫頭抱了起來,開心的放聲大笑。
人間有苦有甜。
其中甘甜,無外乎此。
………………
在家陪了一下午妻子兒女,到了晚上的時候,沈家一家又坐在一起吃了頓飯,沈老爺這才把這一年的事情,跟家裡人大概說了一遍。
晚飯後半程,全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陳幼娘身上,這個沈家的新媳婦已經懷胎九月,年節之前估計就要臨盆了。
請京城裡一些穩婆看過,大多數都說是個男孩。
但是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
沈淵這會兒正是好奇的時候,有時候會跑到嬸娘麵前,好奇的盯著嬸娘的大肚皮看。
這會兒是寒冬臘月,天黑的尤其早,沈家一家人飯還沒有吃完,天色就已經開始黑了。
等到一家人吃完飯,外麵已經變得烏漆麻黑,沈老爺用手帕擦了擦嘴,正準備回房間洗個澡休息休息,蓮兒便急匆匆的一路小跑過來,她先是看了看沈章與陸夫子兩個長輩,隨即對著沈毅低聲道:“姑爺,趙大人來了。”
能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並且姓趙的大人,自然沒有彆人,沈毅聞言,立刻站了起來,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老爹與老丈人。
“爹,嶽父,趙師伯來了,我出去迎一迎。”
沈章也站了起來,開口道:“一起出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