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脾氣真好。”
皇帝親自把張敬送出了甘露殿,並且特賜了個二人抬轎,把老頭送出宮去,目送著抬轎越來越遠,皇帝陛下笑嗬嗬的說道:“比朕預計之中還要平靜許多。”
站在皇帝身後的高太監,微微低頭,開口道:“張相向來都是喜怒不形於色,有沒有生氣,隻有他自己心裡知道。”
皇帝笑嗬嗬的轉身,走進了甘露殿,一邊走,一邊說道:“老頭又不是一個人,他可以脾氣好,他那些門生故吏不一定容得他脾氣好。”
高明跟在皇帝身後,微微低頭道:“陛下高明,借著沈學士的這封信,立時就讓沈學士不容於張相一黨了。”
沈毅在給皇帝的密奏裡,並沒有彈劾任何人,更沒有彈劾朱圭。
他隻是提到了廣東的情況,請求皇帝加強市舶司的自主權以及都司衙門下屬五衛的權力,讓市舶司以及五衛,不必受製於地方衙門,可以獨立於地方衙門之外,獨立運轉。
而皇帝,借著這封信,順勢輕輕推了一手。
皇帝背著手,語氣平靜:“沈七跟朕開口要了太多東西,他功勞甚大,朕不好不給他。”
皇帝回到甘露殿裡,緩緩說道:“不過能臣辦事,是要放權給他的,朕已經做好將來繼續放權給他的準備了。”
說到這裡,皇帝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過話裡的意思很明顯。
他可以放權給沈毅,不僅僅是現在沿海都司的權柄,將來涉及到北伐,或者清理趙閥的時候,皇帝都可以在最大容忍範圍之內給沈毅放權。
但是想要獲得這種權柄,是要付出一些代價的。
比如說,沈毅跟張家走的太近了。
沈毅在朝堂上雖然人緣不是很好,除了張簡之外基本上沒有什麼朋友,但是不需要太多人,隻一個張簡,一個趙昌平,就讓沈老爺的底蘊驟然深厚了起來。
張簡自然不必多說,老相國雖然退了下來,但是影響力還是在的,從他可以影響到兩千裡之外的廣東巡撫,就可以看出來這一點。
而趙昌平,更是一大學閥的掌門人。
背後有這兩股勢力,沈毅在文官之中的背景,其實很深。
這也是皇帝不太放心的地方之一。比
就目前沈毅在東南的表現而言,他將來,是要大用沈毅的。
既然要大用,那麼就要未雨綢繆,提前斬落掉沈毅的一些枝葉,讓他心無旁騖,安安心心的一根主乾往上長。
此時此刻,皇帝已經隱隱有了讓沈毅做孤臣的打算。
隻不過沈毅跟甘泉書院的羈絆太深,這種羈絆,隻有沈毅自己能夠斬斷,皇帝也沒辦法下手斬斷這份羈絆。
坐在椅子上想了一會兒之後,皇帝回頭看了一眼高明,開口道:“去請陳相過來,再把戶部尚書請來,朕要跟他們議議廣東新任巡撫的合適人選。”
高太監低頭道:“是。”
皇帝頓了頓,繼續說道:“再有,你以朕的名義給沈毅去信,讓他在廣東放手施為,不必顧忌地方衙門,但是有兩點要明確告訴他。”
“第一,不能把朕的廣東搞亂了。”
皇帝神色平靜,繼續說道:“第二,到今年年底,無論廣州市舶司有沒有做成,都讓他趕回建康來過年,朕對他另有重用。”
高明點頭道:“陛下,五個市舶司眼看都要陸續建成,一個孫謹肯定是忙不過來的,您看是不是再從宮裡派幾個太監下去,統管幾個市舶司…”
皇帝“嗯”了一聲。
“你去安排。”
說完這句話,他看了一眼高明,淡淡的說道:“讓他們手腳都乾淨一些,手裡過錢,沾了點銀屑在指甲縫裡,朕可以裝作沒有看見…”
“但人家沈七,費儘心思去做成的市舶司,你手底下的那些個徒子徒孫們要是要錢不要命,敢往這裡麵伸手去撈。”
皇帝閉上眼睛,麵無表情。
“莫怪朕不念舊日情分。”
這句話,就是明確說給高明聽的。
因為皇帝,跟底下那些做事的太監們,其實沒有什麼情分,他隻跟高明有情分,畢竟高明是從東宮一路就跟著他的,也是打小看著他長大的。
高太監是個聰明人,自然聽出來皇帝話裡背後的意思,他直接跪了下來,對著皇帝深深低頭。
“陛下您放心,真有瞎了心的,往這些錢裡麵伸手…”
高太監咬牙切齒:“奴婢就活剮了他們!”
“嗯。”
皇帝麵色平靜的揮了揮手:“下去辦差罷。”
…………
下午,張府。
剛從太常寺下班的太常寺丞張簡,回到了家裡,剛換下身上的官服,準備出門去秦淮河畔看看河景,張家的一個丫鬟便急匆匆的跑了過來,見到了張簡之後,低頭行了個萬福,開口道:“不過三少爺,老爺上午吩咐說,等您回家之後,讓您去見他…”
說著,她看了一眼張簡已經換好的衣裳,開口道:“您…就不要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