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妃娘娘在私塾裡,待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左右,才推門走出來。
這期間,沈毅就在門口的石頭上坐著,沒有離開。
見她走出來,沈毅默默起身,依舊垂手行禮道:“娘娘。”
惠妃站在沈毅麵前,輕聲說道:“沈侍郎,該說的話,我已經與顧老先生說完了,宮裡管的嚴,我今日是出宮省親的,這就要回去了。”
沈毅點頭道:“我送娘娘。”
“不用。”
惠妃娘娘笑著說道:“轎子就在大義坊門口,我自去就是。”
說著,她看了看沈毅,微笑道:“那沈侍郎忙,我這就回了。”
沈毅默默點頭,一路把她送到了大義坊門口,目送這位貴妃娘娘離開之後,他才吐出一口濁氣,回到了顧先生的私塾裡。
沈毅在私塾的堂屋,見到了顧老頭。
平日裡不修邊幅,有些邋裡邋遢的顧老頭,這會兒換了一身新衣裳,連頭發也找人梳理了一番,胡子也修剪過,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不過這會兒,老人家神情有些恍惚,坐在椅子上,渾身還有些酒氣。
顯然,是惠妃離開之後,老頭自己喝了點酒。
沈毅默默的坐在老頭旁邊,看了看顧先生手邊幾件沒有送出去的女子衣裳,微微歎了口氣:“顧師,人您也見了,確定是您家裡的孫女了罷?”
“是。”
顧老頭回過神來,默默的看了一眼沈毅,語氣裡有些蕭索:“她生的,與她祖母有幾分相似,而且…”
“她會說台州話。”
沈毅默默的看了看顧老頭,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開口道:“既然如此,顧師的心願也就了了,今後可以在建康好好生活,您家裡的女兒現在過得還不錯,這位孫女更是做了貴妃,當年的舊事,您沒有必要再掛在心上了。”
顧老頭手裡握著一個酒瓶,仰頭又灌了一大口,然後看向手邊的幾件衣服,長歎了一口氣:“這些衣裳,是老夫這幾天,厚著臉皮去成衣鋪挑的…”
沈毅默然,然後輕聲寬慰道:“顧師體諒一些,如今她已經是宮裡的貴妃娘娘了,不宜再穿這些民間的衣服,況且她從宮外帶衣服回去,也不太合適。”
顧老頭默默點頭。
“子恒說的話,老夫都可以理解。”
他抬頭看了一眼沈毅,聲音有些沙啞:“但是這半個時辰裡,她隻要是說話,便有大半是在詢問,問老夫與子恒是怎麼認識的,打探你我關係如何。”
對於惠妃的這個舉動,沈毅並不覺得意外,事實上如果她不這麼問,沈毅才會覺得奇怪。
沈老爺對著顧老頭笑了笑,開口道:“顧師放心,我既然帶了貴妃娘娘過來,便做好了一切心理準備,顧師也沒有必要藏著掖著,該跟她說什麼說什麼就是。”
“該說的,老夫都與她說了。”
說到這裡,他抬頭看著沈毅,欲言又止,隨即長歎了一口氣,頗有些傷心。
沈毅走到老人家麵前,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道:“貴妃娘娘讓顧師,以人情挾我,要我相幫他們母子,是不是?”
老頭聞言,低著頭不說話,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
“她也隻二十歲出頭,怎能如此工於心計…”
說到此處,老人家已經泣不成聲。
沈毅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開口道:“顧師,這真怪不得貴妃娘娘。”
“從前,學生不知道她的身世,也如顧師這般想,但是知道了前因後果之後,便也覺得這位貴妃娘娘不易。”
“顧師可以想一想,她當初被人賣入青樓的時候,隻十一二歲,所沒有一些手段,早已經淪為暗娼,甚至死在青樓,哪裡有後來的故事?”
“貴妃娘娘能至今日,是她的本事,有時候細細一想,學生心裡,也頗有些佩服。”
這句話,倒不是沈毅吹捧。
當初沈毅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雖然身陷囹圄,幾乎喪命,但是從江都縣大牢裡出來之後,他就是一個讀書人的身份,而且是甘泉書院的讀書人,本身又有不錯的科考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