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甘泉書院出身的學生,沈毅回到建康之後,於情於理,都是應該來趙昌平這個甘泉派實際掌門人這裡,來報個道的。
況且趙尚書這麼些年,對於沈毅的確是頗多照顧,沈毅則是很念他的恩情的。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了趙家院子裡,沈毅先是去拜見了趙夫人,又跟趙尚書的兩個兒子見了一麵,然後在趙家一起吃了頓飯。
飯桌上,趙夫人看著沈毅,滿臉都是笑容:“怎麼沒有帶青雀一起過來?”
沈毅放下筷子,無奈道:“伯母您不知道,家裡的小孩鬨騰得很,經常一宿一宿不睡覺,青雀大部分時間是自己帶他,因此離不開人。”
大戶人家的孩子,很多都是奶娘帶大的,沈毅之前也給孩子請了個奶娘,但是陸若溪大部分時間還是自己親自帶著,不願意跟孩子分開。
“頭胎是這樣的。”
趙夫人笑著說道:“你們倆都還年輕,等再生幾個孩子,青雀估計就沒有精神帶了。”
這個時候,向來在飯桌上不怎麼說話的趙尚書,也跟著笑了笑:“的確要多生幾個,你們多生幾個,我那賢弟就要多往建康跑幾趟,我也能跟他多見幾麵。”
沈毅禮貌性的笑了笑,沒有說話。
一頓飯很快吃完,趙尚書拿了個棋盤,看著沈毅去了趙家後院的涼亭下麵下棋。
這會兒已經是夏天,涼亭下麵涼風習習,還是很舒坦的,唯一的壞處就是有不少蚊蟲,好在兩個人都是長袍,倒也不太能叮得著他們。
沈毅是晚輩,自然是先走一步的。
論圍棋,沈毅不是趙尚書的對手,下象棋他倒是還行,兩個人棋力相當,下的有來有回的。
趙尚書在棋盤上吃掉了沈毅一個車之後,抬頭看了一眼沈毅,輕聲道:“這一次陛下為了給你升官,聽說把吏部和兵部的堂官,都喊去了甘露殿,連帶著陳相一起,吵了半個時辰,陛下才拍板,把你的官職定下來。”
這位戶部尚書一邊下棋,一邊輕聲道:“你那三個官職,老夫也看了,奉議大夫是官品,是應該要的,翰林院的職位更是你的立身之本,不可或缺,而兵部的這個郎中職事…”
趙尚書再一次動子,緩緩說道:“你這幾年,其實沒有怎麼在兵部任事,陛下不應該硬給你塞這麼個司官主官的,一來無用,二來平白惹小人妒忌。”
這位在官場沉浮了幾十年的老前輩,麵色平靜:“以你現在辦的事情,陛下最好是給你一個禦史台的禦史身份,有了這個禦史的身份,你出去任欽差也就合情合理了。”
“而且禦史的品級不高,彆人也不會多說什麼。”
沈毅也動了動棋子,笑著說道:“按師伯說的這麼來最好,不過小侄先前是在兵部任事,在兵部升遷,倒也說得過去…”
“再有。”
沈毅頓了頓,繼續說道:“陛下這麼安排,說不定就是為了讓小侄在文官裡麵,落一個壞名聲。”
趙尚書眉頭微皺,他先是說了一句“莫要臆測君上”,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沈毅,手中的棋子也停在了半空中。
良久之後,他手裡的棋子落下,然後吐出了一口濁氣:“你心裡可以這麼想,但不能說出來。”
“不是跟師伯您,我是半個字都不會說的。”
說到這裡,沈毅低眉道:“師伯,東南的倭寇,最多明年,應該就可以清理乾淨了。”
“到時候,朝廷裡的矛盾可能還會更尖銳一些。”
趙尚書動了動子,淡淡的說道。
“那也未必,裴元複職,崔煜複相,這半年時間,陛下一直在對那邊的人示好。”
沈毅吃掉了趙尚書的一個卒子,輕聲道:“麻痹他們而已。”
趙尚書麵色嚴肅,他抬頭看著沈毅,緩緩搖頭:“不一定…”
他隻說了三個字,便戛然而止,思索了許久之後,他才看向沈毅,低聲道:“子恒,有些事情,你要有心理準備。”
“陛下已經對主和派示好,他是有退路的。”
“甚至,像老夫這種跟著和稀泥的老頭子,也是有退路的,了不起就是致仕還鄉,回去教書去。”
“但你這種年輕人,你是沒有退路的。”
老尚書深呼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年輕人都是雄心萬丈的,但是這雄心來得快,去得也快,你現在看咱們這位陛下,一副勵精圖治,中興之主的模樣,可是二十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