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靶向藥?”
在徐雲說出這個有些古怪的詞後。
整個病房頓時出現了片刻的沉寂,屋內落針可聞,顯然是沒聽懂這幾個字的意思。
不過好在老郭也不是第一次從徐雲嘴裡聽到這些稀奇古怪的新玩意兒了,因此很快便回過了神:
“靶向藥?小韓,這又是什麼東西?”
徐雲聞言思索片刻,並沒有直接給出解釋,而是轉頭看向了林宇,說道:
“林醫生,靶向藥的概念介紹起來比較複雜,所以可以先麻煩你先說說紹目前醫學界對肺癌的認知嗎?”
林宇當即點了點頭:
“沒問題。”
作為一名有海外留學經驗的西醫專家,他對於肺癌的信息還是掌握的很詳細的,很快便娓娓說道了起來:
“肺癌這個疾病是近些年逐漸開始常見化的疾病,每年患病的人數比胃癌要少,但增速卻很快。”
“它的形成原因目前依舊未知,十年前曾經有海對麵的學者提出過吸煙導致肺癌的觀點。”
“但在我回國之前的幾個月,一個叫做出生體重悖論的駁斥學說出現了,所以如今肺癌是怎麼形成的仍然是個爭議性話題。”
徐雲輕輕點了點頭。
作為一名中科大的生物學在讀博士,導師還是國內知名的免疫學家田誌剛,所以林宇所說的情況他倒是並不陌生。
不同於徐雲穿越來的後世。
在2023年的時候,肺癌是所有癌症中最常見、以及死亡人數最多的癌症,號稱肺癌之王。
國內僅去年新發的病例就有82萬,死亡的病例有72萬,全球就更彆說了。
但鮮少有人知曉的是。
在100多年以前,肺癌其實是很罕見的一種癌症。
1912年。
海對麵一位叫做艾瑪·沃特森——沒錯,就是和赫敏扮演者同名的醫生,曾經在寫下的醫學書籍中提到過一件事:
他翻遍全球的文獻資料,一共才找到374例的肺癌病例。
然而到了1920年之後。
肺癌的發病率卻突然如同上證指數倒立了似的,開始直線的上升。
為此很多專家開始正式關注起了肺癌,並且在研究了海對麵卷煙機的時候,發現了香煙與肺癌之間存在著一定關係。
當然了。
學者們之所以能發現這個情況,並不是因為他們的觀察力和判斷力有多強,而是因為這年頭香煙市場太可怕了:
以去年為例,去年海對麵人均年吸煙在4000根以上。
沒錯。
4000根+。
這就好比你天天挊自己十次以上,那麼查腎虛的時候醫生肯定會把二者聯係起來.....
不過前幾年海對麵又冒出了一個“出生體重悖論”,讓香煙和肺癌的關係又變得模糊了不少。
這個駁斥學說是這樣的:
如果吸煙有害健康的話,母親吸煙就會導致嬰兒的體重偏低,嬰兒的死亡率就會上升。
但根據實際的統計呢,海對麵的學者結果發現正好是相反的。
吸煙母親所生的嬰兒,死亡率反而比正常的嬰兒低一些。
於是乎。
吸煙和肺癌之間就又出現了一層迷霧,誰也不知道二者到底有沒有關聯。
這個悖論要一直晚到2001年才會被證實解釋清楚,因此眼下林宇說不清楚也實屬正常。
隨後林宇頓了頓,繼續說道:
“等肺癌逐漸成為一種常見疾病後,對應的治療方案也逐漸開始發展了起來。”
“40年代時,肺癌外科治療以全肺切除術為經典術式,例如41年初,燕京協和醫院的張紀正醫生就完成了咱們國家第一例的左全肺切除術。”
“如今隨著醫學水平發展,我們的術式也從全肺變化成了肺葉切除,範圍相對要小了很多。”
“目前我們對於肺癌主要分成小細胞性肺癌和非小細胞性肺癌,其中小細胞性肺癌不適合開刀,非小細胞性肺癌則適合開刀一些。”
“當然了,這句話也是相對來說的。”
徐雲點點頭,又問道:
“那麼肺癌致病結構的深入研究呢?目前發展到了什麼地步?”
“致病結構...哦,你是說癌細胞的結構吧?”
林宇聞言眨了眨眼,這次的回答就簡練很多了:
“肺癌的癌細胞國內外都已經掌握了相關培養技術,畢竟癌細胞的培育在五十年前就已經成功了,如今不是什麼大秘密。”
“據我所知,燕京那邊已經做到了運用集落形成實驗進行實體瘤乾細胞的分離,並且在調節機製這塊有了一定成果。”
“不過癌細胞的研究也就僅此而已了,再深入的似乎連海對麵都沒多少新發現——至少我知道的情況是這樣。”
徐雲靜靜聽完,抬頭看了眼現場。
此時除了李覺還是一臉【ovo】之外。
老郭、楊開渠和周材都已經露出了些許了然之色,看起來已經跟上了節奏。
於是他便輕咳一聲,接過了林宇的話語權,說道:
“林醫生,你打過靶嗎?”
“打靶?”
林宇微微一怔,旋即便一挺胸:
“當然打過了。”
開玩笑。
現場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哪怕是李覺的助理周材和病入膏肓的楊開渠,他們在以往也都沒少打過靶子。
這年頭民兵普及度很高,甚至民間槍支的數量都不少。
打過槍的不稀奇,沒打過的才少罕見呢。
隨後徐雲雙手在空氣中比劃了幾個靶子的形狀,說道:
“林醫生,既然你打過靶子,那麼肯定清楚打靶的流程吧。”
“打靶的時候靶場上會立有很多個標靶,你隻能打正對你的那一個,要是歪了那就不會被計分或者扣分。”
“而在微觀領域,如果咱們把腫瘤視作一個靶場,那麼它的內部顯然可以分成很多個標靶區域。”
“例如1953年peter&nitage提出的雙側和單側rb特征,還有四年前年賓夕法尼亞大學發現的ph染色體點位等等......”
看著侃侃而談的徐雲。
擁有海外三博士學位的林宇忽然一愕,旋即整個人便意識到了什麼,忍不住打斷了他:
“等等,韓立同誌,你所說的靶向藥......”
“指的該不是把癌細胞作為靶點,然後精確消滅它們的‘子彈’吧?”
啪!
徐雲當即打了個響指,笑著說道:
“林醫生,你的說法不能算完全正確,但已經很接近靶向藥的概念了。”
“不過靶向藥在廣義上的概念不是消滅癌細胞,而是擊中關鍵的節點後,扼製癌細胞的生長。”
“就像子彈一樣,子彈命中人不是立刻清空你的血條...咳咳,生命,而是通過破壞血管來讓你機體失去活性。”
林宇瞳孔驟然一縮。
tf?
扼製癌細胞生長的靶向藥?
還有這種玩意兒?
隨後他猛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徐雲麵前問道:
“小韓,你說的靶向藥具體的生物學機理是什麼?成分呢?生產工藝呢?”
聽到林宇口中的這套疑問三連,徐雲也忍不住笑了笑。
原來林宇這種看起來跟麵癱似的冷麵大佬,也會有情緒激動的時候呀......
接著他深吸一口氣,朝林宇做了個彆急的手勢,解釋道:
“林醫生,這個靶向藥我也隻是在歐洲的時候偶然在某本書上見到的想法,作者叫什麼淩然...所以具體的成分和工藝我確實不太了解。”
“不過生物學機理嘛.....大致就是這種藥物可以通過某些反應,作用於特定的蛋白分子、酶、基因片段這些位置。”
“畢竟癌細胞是因為基因突變而產生的,那麼理論上針對突變位點進行針對性的治療,應該也存在一定的合理性。”
“作用在特定的基因片段上?”
林宇聞言再次瞳孔一縮,但這次他卻沒有急著出聲了。
基因。
這是一個無比神秘又無比前端的領域。
人類發現細胞的時間其實很早很早,早到17世紀的時候,和小牛相愛相殺的那位胡克便發現了細胞。
接著在1836年。
瓦朗丁在結締組織細胞核內發現了核仁,從而開啟了細胞內的結構研究。
接著便是施萊登和施旺的細胞學說、孟德爾的遺傳學定律、魏爾嘯的病理學等等。
再後來到了19世紀末。
中心體、線粒體、染色體、高爾基體四大金剛也先後被發現。
但dna...也就是基因概念首次麵世,卻是要晚到1924年。
同時等到1944年的時候。
埃弗裡等人證實了肺雙球菌的轉化因子是dna,才首次用實驗確定了基因是有遺傳效應的dna片段。
至於dna的結構嘛.....
方才問世八年罷了,屬於一個全新的領域。
因此在眼下這個時代。
基因這個詞對於林宇這種醫學家來說不能算完全陌生,但卻極其神秘,猶如一口深淵。
不過另一方麵。
也正是因為基因領域的神秘異常,林宇才有些拿不準徐雲所說的這番話到底是真是假。
畢竟......
在更普眾的醫療領域,這年頭已經有不少藥物用於細胞毒性化療了。
例如在1948年的時候。
farber就用抗葉酸劑甲氨蝶呤治療急性淋巴細胞性白血病,揭開了現代癌症化療的序幕。
此後隨著抗癌藥物的研究開發,化療藥物也得到了快速的發展。
截止到目前。
已經被發現和運用的化療藥物就有氟尿嘧啶、6羥基嘌呤、甲氨蝶呤、環磷酰胺、放線菌素d等一大堆品類。
而如果林宇沒記錯的話。
國際上對於這些藥物的作用機理便有一種說法:
這些藥物的功能便是乾擾dna的完整性,乾擾dna的複製,作用於有絲分裂紡錘體中的微管,抑製有絲分裂。
從而阻止癌細胞的增殖、浸潤、轉移直到最後殺滅癌症組織。
誠然。
這種機理和徐雲所說的靶向藥並不一致,但性質上卻有些接近,都是作用在細胞內的點位。
所以如果從這個角度思考.....
且不說現在的技術水平能不能做到吧,這個思路或許還真.......
問題不大?
當然了。
這也僅僅是可能性而已。
隨後林宇扶了扶眼鏡,整個人又恢複了原先的冷靜,對徐雲說道:
“韓立同誌,你所說的機理我個人保留看法,至少目前來說我確實想不到什麼反駁的理由。”
“但是.....思路歸思路,就目前來說我們想要將它落實在應用...也就是生產出成品,似乎壓根沒多少可能吧?”
聽聞此言。
一旁的老郭也下意識點了點頭。
他雖然不是生物方麵的專家,但和基地化學實驗室的劉有成私下裡的關係卻很好。
幾天他去實驗室竄門的時候,正好有個學生在外文期刊上看到了一些關於基因的論文,向劉有成請教著問題。
當時劉有成的回答便是基因屬於一個未被開發的地,哪怕是國外頂尖的機構也依舊處於半研究半猜測的情況,甚至猜測的比例還要更大一些。
不過麵對林宇的這個疑問,徐雲卻顯得很平靜:
“沒錯,林醫生,靶向藥的生產技術非常困難,涉及到了很多特殊的環節。”
“但是.....還是那句話,如果咱們要做一款簡易版的靶向藥,我認為還是有一定可行性的。”
徐雲將簡易版這三個字咬的很重。
眾所周知。
即便是在徐雲穿越的2023年,肺癌依舊是個死亡率極高的絕症。
或許有些人因為個人體質問題可以活很久,但至少在大眾化領域中,肺癌依舊有些無解。
但另一方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