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
汴京城一片靜謐安詳。
東方天際的半輪弦月,照亮著宮殿朱門和破爛民宿。
有人在溫柔夢鄉裡喃喃囈語。
有人則徹夜未眠。
清冷的月光灑落烏台庭院,一道佝僂的人影雙手負於身後,昂首仰望著星空。
人生悠悠八十載,此時此刻,正有無數的記憶片段緩緩從他腦海中閃過而過。
.....
嘎吱嘎吱——
賣早點的小販推著獨輪車,一邊吭哧一邊咯吱著往前走。
他又比昨天早起了半個時辰,堅信這次能占到好位置。
剛走到禮部門口,小販就被烏泱泱的人群圍住。
“有臘汁肉夾饃嗎?”
“有雜糧煎餅麼?”
“米粉腸粉酸辣粉?”
“拉麵削麵熱乾麵?”
“沙縣拌麵有嗎?”
“信球!胡辣湯的招牌看不見嘞?”
還算年輕的小販聽不清天南海北的口音,卻並不影響施展抖勺大法。
麵對食客們橫眉怒目,還訕訕笑道:
“無他,惟手熟爾。”
眾人填飽肚子又蹲在門口,吟風弄月的歡鬨聲此起彼伏。
小販低頭收拾桌椅碗筷,時而若有所思的望著他們,眼中閃過一絲沒落。
多年以前,我也曾這般書生意氣。
俗話說得好。
每當太陽升起,總會有人歡喜有人愁。
禮部大門緩緩打開,辦事員拿著榜單走向公示欄。
眾人如同磁石般緊緊跟隨,像是被看不見的力量所牽引。
他們寒窗苦讀數十年,用大好年華練習遣詞造句,紙筆間激蕩出才華和思想,隻為換取有朝一日金榜題名。
今天,就是朝廷會試發榜的日子。
在這群士子中,有一位中年男子看完榜單,一言不發,費儘力氣從人堆裡擠出來。
中年男子坐在小販的攤位上歇息,靜靜望著眼前的眾生百態,身邊的小販倒也不去趕他。
國考猶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稍有懈怠便會淪為陪襯。
隻有殺進官家錄取名單,才能由勞力進階成勞心者。
此人成功進階,而更多的考生則放下書本,當起了新一代的小販。
四年後。
他,出生了。
他的父親——也就是中年男子憑借一支毛筆橫折撇捺,從地方推官乾到祠部員外郎。
隨著工齡增長的不光是收入,還有滿屋子藏書。
他卻好像隻顧著吃飯長身體,並未流露出天賦異稟的特質。
整天泡在書籍堆裡,也沒見憋出半篇滿分作文。
更沒有三歲背唐詩,六歲學英語,九歲橫掃奧數班...
他明顯追不上神童們的腳步,隻能一字一句的死磨硬啃。
但或許是勤能補拙吧。
隻要是被刻進腦海的學識,觸類旁通後必定精進神速。
他的父親循序漸進的悉心輔導,他也每天堅持多看三五頁書。
十八年一轉而逝,汴京城依舊一片繁花似錦。
這一日。
他沒能走到禮部門口,便被烏泱泱的人群堵住。
見說公示欄還沒張貼榜單,就想找個小攤先吃點東西。
遠處有個賣胡辣湯的老漢,看上去五十出頭,獨輪車的招牌上寫著百年老店。
不過他還沒走到眼前,便瞧見倆書生在現場發飆。
書生甲:“你的手哆裡哆嗦,咋回事?”
老漢:“我亦無他,惟手熟爾。”
書生乙:“手熟個屁,倒碗裡隻有清湯!”
老漢:“嘿虧你是讀書人,說話也太不中聽了。”
書生乙:“嫌不好聽?你瞅瞅自己乾的事!囸氼菻,退錢!”
書生甲:“算了算了,他一把年紀也不容易。”
書生乙:“╭(╯╰)╮,我若考中,必定整治這種奸商!”
老漢掂掂手中的銅板,趁人不備將胡辣湯倒回了桶裡。
他:“......”
就在此時。
一聲放榜聲響起。
他被人潮卷向公示欄,在榜單中找見了自己的姓名。
反複看到差點不認識這倆字,才費儘力氣擠出人堆。
他坐在小販攤位上歇息,靜靜望著眼前的眾生百態。
而吃胡辣湯發飆的兩位書生,正杵在旁邊做最後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