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線啊.....”
聽到宗澤口中說出旳這個名詞,王稟的眼中頓時閃過了一縷複雜之色。
不過就在他準備開口之際。
門外忽然響起了小廝的聲音:
“幾位客官,您的菜已經備齊了,可否容小人入屋上桌?”
王稟見說連忙將酒囊收起。
又把沒喝完的小半杯蒸餾酒一飲而儘,方才答道:
“進來吧。”
“好嘞!”
得到王稟的批允後。
小廝立刻推門而入,從隨身拎著的一個朱漆食龕中麻利的取出幾道菜,逐一放到桌上:
“此乃玉葵寶扇....”
“此乃喜占鼇頭...”
“此乃......”
小廝的眼力見極高,在察覺到王稟等人有事相談後,動作和語速都加快了不少。
沒一會兒。
六菜一湯加幾碗米飯便被擺到了桌上。
接著王稟又交代了幾句隨從桌的事兒,讓小廝給張三和張願二人上點吃食,便示意他退下了。
待小廝離開後。
王稟先是主動給宗澤和徐雲的碗裡夾了點菜,估摸著小廝走遠了,才歎息一聲,道:
“宗兄,王某雖在西線殺敵,但有些話卻也騙不得你——西線諸事,說到底便一個字,亂!”
“亂?”
宗澤微微一愣,問道:
“王兄,宗某自十日前趕赴京師途中,路人皆言西軍此番大勝而歸,青唐地區收複在即,何來亂字一說?”
王稟歎息一聲,搖了搖頭。
拿出酒囊,給自己再倒了杯酒,悠悠然的抿了一口。
酒水下肚。
一口酒氣便伴著濁氣被呼了出來:
“宗兄,你有所不知,西線之亂,可分為內亂與外亂兩種情況。”
宗澤連忙做出傾聽狀,一旁的徐雲也頗有興致的豎起了耳朵。
雖然他是個後世來的穿越者,但對於這個時代的很多信息都隻停留在宏觀層麵。
比如說他知道北宋在26年後會滅亡,知道隔壁耽羅國剛被高句麗來了場大洗劫。
還知道數萬裡外有個叫神聖羅馬帝國的國家,這時候它們的皇帝和教皇為了爭奪主教繼任權連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
但當目標細化到某個地區,某條戰線的時候。
他便會遇到極其牢固的信息壁壘了。
因為史書這玩意記錄的內容有限,很多事情不可能事無巨細的全都描寫下來:
除非你在宋朝搞出互聯網,還能培養一堆會打字的碼農。
因此在細節方麵。
王稟無疑是個巨大的、全新的信息源。
隨後王稟夾了口菜壓了壓酒勁,繼續道:
“所謂內亂,乃是指西軍內部的諸多弊病,首先便是空餉。”
“宗兄,且容王某問個問題——王某軍中的職務乃是致果校尉,正七品的官職,可領一營兵。”
“如今王某賬下數記總共497人,你猜猜其中有多少為真,多少為空賬吃餉的?”
宗澤看了他一眼。
思索片刻,試探性的報出了一個數字:
“.....三百?”
“三百?”
王稟搖了搖頭,揚起了一絲嘲諷性的笑容。
食指從酒杯裡沾了點酒水,在桌上寫下了幾個繁體數字:
一百五十九。
宗澤頓時瞳孔一縮,驚詫道:
“這...僅有三分之一為真?”
王稟重重點了點頭:
“不錯,要知道,王某所駐之地乃是洮西沿邊,平均旬月便有一場小戰。”
“如此要地都被加塞空餉,你說整個西線又該如何?”
宗澤聞言默然,徐雲亦是麵色沉重的歎了口氣。
空餉。
這也是他先前便和小趙聊過的話題之一。
當時小趙酒後吐露的真言,也是支持他做出某個決定的重要因素。
在北宋時期。
大家都知道鐘家軍折家軍這些部隊戰鬥力強,同編製下甚至可以一敵三。
其中固然有老種等人的訓練效果。
但同樣不可忽視的,則是這些‘x家軍’基本上都是長期滿編的狀態。
比如同樣是紙麵的一千人編製。
老種他們拿出的不說滿額吧。
至少也能有個九百的真人,甚至可能接近滿編。
但其他吃空餉的戰鬥模塊頂天也就三四百人,談何而來戰鬥效果呢?
比如在後來金軍攻打汴京的時候。
整個汴京在冊的軍士有二十萬,實際上除了張叔夜後來帶來的三萬人外,整個汴京城內隻能湊齊兩萬多戰士。d可是拱衛京師的禁軍你敢信?
隨後王稟頓了頓,警惕的走到窗邊感應了一番。
確定沒有異常後返回座位,繼續壓低聲音道:
“除了空餉之外,另一個內亂便是......克扣軍功!”
說著他從兜裡取出了幾塊官銀,在手上顛了顛,苦笑道:
“說出來宗兄可能不信,王某從伍至今大大小小數十戰,這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的賞銀。”
“往昔但凡是朝廷所賞官銀,十兩入冊封裝,最終能到手的不過一兩而已。”
“哼╭(╯╰)╮,豈有此理!”
宗澤平生最恨貪腐,聽到王稟的這番話,頓時忍不住了:
“王兄,莫非軍中就無人上訴伸冤?”
王稟苦笑著搖了搖頭,用‘你很天真’的目光看著他:
“伸冤?哪有那麼容易?”
“那些人精著呢,撫恤款從來不貪,隻貪賞銀,尋常軍士哪隻賞銀可到手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