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正常情況。
此時數顯屏應該會顯示出一個最低414、最高526的鈾235豐度也就是純度。
一般情況下。
民用核電站燃料使用的濃縮鈾豐度是35,武器級則要在80以上,可實用核彈的豐度普遍都要超過90。
雖然這次楊承宗他們投入很高,但再怎麼樣也終究是模擬,不可能把所有離心機all進去。
因此根據項目組事先的計算,鈾235豐度區間應該就在414526之間。
霎時間。
屋內所有人的目光同時都鎖定了顯示屏。
偌大的廠房之內,隻有一眾設備在嗡嗡作響。
鈾235的提煉確實非常困難,不過今天的整個過程,畢竟是從硝酸鈾這個關鍵開始的。
所以理論上過程不管怎麼困難,顯像屏應該多少都會有些數值變化。
然而五分鐘過去了,顯像屏上的豐度依舊是
095。
看到這個數字。
錢皋韻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過考慮王介福和楊承宗為今天的實驗投入了很大的心力,加之五分鐘的時間也確實說明不了什麼問題。
因此錢皋韻還是繼續等了下去。
八分鐘
十二分鐘
十五分鐘
當時間來到二十分鐘的時候,豐度數值赫然是
101。
“”
現場從十分鐘前便隻剩下了眾人的喘息聲,待到此刻,廠房內更是已然如同太平間般寂靜無聲。
緊接著過了片刻。
錢皋韻的耳邊忽然毫無征兆的響起了楊承宗的大喝聲
“停機!”
錢皋韻順勢看去。
隻見此時此刻。
楊承宗的臉上早已湧起了一股不健康的紅暈,整個人有些失態的對著電源連通器的操作員咆孝著
“鄭磊,你愣著乾什麼,啊?停機!我說停機!停機你td聽到了嗎?!”
負責電源連通器的鄭磊是個挺年輕的小夥子,渾身上下帶著很濃鬱的校園氣息,看起來似乎剛畢業沒多久。
此時他似乎被楊承宗的吼聲嚇住了,一呆一呆的沒有任何動作。
見此情形。
楊承宗作勢便想要衝過去,不過剛有動作,便被錢皋韻一把拉住了
“承宗同誌,請你冷靜一點!”
說完。
錢皋韻又迅速朝電源連通器旁的小夥子揮了兩下手掌,示意他快點把電源關上——畢竟如今電源多運作一秒鐘,都是在浪費大量的電力。
小夥子這才回過神,慌忙將電源中止關機。
休——
沒了電源的電力支撐,廠房內的設備很快便停止了轟鳴。
楊承宗則在被錢皋韻拉住後便停止了掙紮,整個人的胸口劇烈的起伏著。
同時他唯一具備視力的左眼所注視的方向,也從電源連通器換成了
玻璃內的主氣體擴散器。
毫無疑問。
顯像屏的示數遠遠低於他們此前的計算預期,因此整個核驗已經失敗了。
而此前硝酸鈾到六氟化鈾的製備過程不存在任何問題,那麼出異常的環節顯然隻剩下
位於氣體擴散器內、由楊承宗他們研製出的擴散分離膜。
或者準確點說。
也隻有擴散分離膜出了問題,才有可能導致這種情況的發生。
事實上。
意識到這點的並不僅僅楊承宗一人。
畢竟今天在場的這些人幾乎全是相關領域的從業者,即便是王介福這個廠長都有不低的工業素養。
因此一時間。
眾人的心情都變得極其沉重了起來。
這可是十幾萬的經費啊
即便如今相對及時的關閉了電源,但算上消耗的電力以及其他物力投入,近十萬成本肯定是沒跑的。
更關鍵的是
這次擴散分離膜的核驗失敗,將會直接影響到核武器研發的進度——而且還不是一般概念的“進度”。
不誇張的說。
這次失敗甚至可能引發上頭在鈾235和鈈239之間的二次討論,甚至動搖某些資源的分配!
不過錢皋韻終究是見過大場麵的人物,豐富的閱曆令他在此時還是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冷靜。
隻見他先是看了眼楊承宗。
感覺對方不會再做出什麼失態行為後便鬆開了手,麵色鄭重的對他道
“承宗同誌,你冷靜下來了嗎?如果冷靜好了,我有些話想和你聊聊。”
楊承宗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錢皋韻見狀,心頭不由隱隱一鬆。
他最擔心楊承宗在這時候還在自我封閉,那樣後續的很多事情就很難處理了。
畢竟楊承宗是分離膜這塊的頂尖專家,現場所有人在分離膜領域的能力加起來恐怕都比不上楊承宗一人。
隨後錢皋韻深吸一口氣,認真說道
“首先一點,承宗同誌,我不會安慰你說什麼這事情和你無關,更不會代替組織表示不會對你追責。”
“但是在劃分責任之前,還有一件事更重要,那就是先要找出這次核驗失敗的原因。”
“畢竟”
說到這裡。
錢皋韻的語氣頓了頓,方才繼續道
“你沒感覺這次的失敗太過異常了嗎?”
聽到錢皋韻的這番話,一直低著頭的楊承宗頓時一愣。
過了片刻。
他的童孔輕輕一縮,呼吸頻率又加快了幾分。
剛才他的全部心力都放在了實驗失敗這個“結果”上,以至於忽略了另一個情況。
那就是
這次實驗失敗的也太過徹底了吧?
要知道。
上頭敢拿出這麼一大筆經費來做如此高聯動的實驗,顯然不可能隻聽自己或者其他誰誰誰的一麵之詞。
上頭必然做過詳細的樣品和流程分析,覺得有一定成功率了才會組織這次核驗。
即便濃縮鈾的程度達不到最低的414,也應該有個百分之二十幾,十幾甚至百分之七八。
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會低到1才是。
這就好比兩支實力看起來相差不大的古代軍隊對壘,戰前分析a的勝麵比較大,但戰果多半是險勝。
比如說自損60全滅敵軍啥的。
哪怕是比較樂觀的判斷,自損估計也要有個30或者40。
結果兩軍正式開戰的時候,a軍以自身陣亡1的代價全滅了b軍。
那麼這場戰鬥顯然就有大問題了。
至少常規的士氣、布陣之類的理由很難解釋的通,得有個高達還差不多。
眼下這次實驗也是同理。
畢竟這次氣體擴散器裡頭的乙種擴散膜可不是一片兩片,而是足足有四千多片。
哪怕是其中半數出問題,最終的鈾濃縮數值也不可能會是1。
除非
這4000多塊乙種擴散膜全都出了異常!
“可是這不可能啊”
想到這裡。
楊承宗不由再次皺起了眉頭,對錢皋韻說道
“錢主任,如果說是4000多塊的擴散膜都不能用,那麼一定是構型解剖上出了問題。”
“但我們的乙種擴散膜可是從毛熊那套數位器設備上破譯出的結構,每次複壓到數位器的時候終顯板麵都顯示正常。”
“更彆說我們還和毛熊遺留下的那十六片舊樣進行過對比,也不存在任何等等!”
說著說著。
楊承宗忽然想到了什麼。
隻見快步走到了某個抽屜邊,從中抽出了一張類似後世內存條模樣的硬質薄膜。
隨後他將這張薄膜拿到了另一台類似魚躍5升製氧機的設備旁,將薄膜夾在了一個凹槽上,自顧自的開始研究了起來。
錢皋韻見狀不由與王介福對視一眼,帶著其餘人員來到楊承宗身邊,對他問道
“承宗同誌,你這是”
楊承宗的左眼死死盯著位數板,腦袋一動不動,右手則在空氣裡晃了兩下,示意不要打攪他。
見此情形。
錢皋韻哪能猜不出楊承宗發現了某些問題?
於是他便也朝眾人做了個噓的手勢,將王介福輕輕拉到了一旁,指著設備低聲問道
“王廠長,那是什麼儀器?”
王介福看了眼楊承宗麵前的設備,同樣低聲解釋道
“錢主任,這是毛熊專家留下的金屬數位器,主要用來檢測氣體交換膜的結構。”
“整個設備中錄入了擴散膜的各種參數,其中很多微尺度的工藝都超過了我們現有的製備能力,所以算是國內僅有的一台孤本。”
“隻要把擴散膜樣本夾在凹槽上,通過幾種金屬粉末的協助分析,數位器就可以顯示出擴散膜是否符合要求。”
王介福所說的微尺度實際上就是納米層級的技術,這領域實際上大量存在於工業界和自然界。
比如說1954年埃弗裡特所作的雙縫乾涉實驗,縫隙就是標準的納米級。
隻是眼下這個時期即便是國際上都還沒有對這個尺度有詳細的認知,因此隻能以微尺度這個概念進行稱呼。
隨後錢皋韻想了想,對王介福問道
“王廠長,這台設備毛熊專家走的時候沒有帶回毛熊嗎?”
王介福搖了搖頭,解釋道
“這是我們和毛熊購買的設備——你沒聽錯,是購買,不是援助。”
“所以毛熊專家自然沒法把它帶走,不過離開的時候他們燒掉了操作手冊,整台設備花了老楊他們半年多的時間方才破譯出來。”
錢皋韻這才若有所思的哦了一聲
“原來如此”
他記得剛才在實驗前楊承宗也說過數位器破譯的事兒,還提到過毛熊的設備經常會出些小毛病,顯然指的就是這台儀器了。
而就在王介福與錢皋韻低語的同時。
楊承宗操作的數位器上也顯示出了某些參數
“11500gd”
“400ft2”
“隔網28il”
過了片刻。
楊承宗的眉頭愈發緊蹙了起來
“還是沒問題奇怪了”
楊承宗見狀不由將左手環在胸前,右手手肘壓著手掌,手指抵著下巴做沉思狀
“終顯一切正常,金屬粉末和膜液也沒毛病,但氣體交換膜卻全都出了異常”
說著說著。
楊承宗眼角的餘光忽然瞥到了金屬數位器上閃著微弱綠光的部位上。
驀然。
他整個人忽然想到了什麼,如遭雷擊般生生呆立在了現場。
“不可能不可能的”
過了片刻。
楊承宗機械式的轉過頭,用某種很滲人的目光看了錢皋韻一眼。
隻見他一言不發的大步走到一旁,用手套拿回了一些藍色的粉末和一杯液體。
接著楊承宗將藍色粉末投入液體內攪拌了一會兒,拿個小刷子抹在了硬質薄膜外層,再將它放到了金屬數位器上。
隻聽吧嗒一聲。
設備再次開機。
一分多鐘後。
數位器重新開始顯示出了數據。
不過這一次楊承宗剛看了幾眼。
整個人便當場跳了起來,目眥欲裂的喊道
“我你姥爺!我們都被那些毛熊專家騙了!”
“那些龜孫子修改了數位器,咱們破譯出來的生產參數都是錯誤的!”
注
感謝一宵酲、堅強的大海怪、obeliska三位大老打賞的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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