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小惠準備妥當,就要出發去碼頭上,等著迎接歸來的母親。
一晃將近十年就過去了,尤小惠比少女時風姿不禁減,越發美豔動人,她穿著一件迷離繁花絲錦製成的芙蓉色寬身上衣,下麵係著一條深蘭色織錦的長裙,裙裾上用銀線繡著點點梅花,發髻上插著鎦金點翠步搖,打扮得很是貴氣體麵,打扮舉止完全是千金貴女的氣派了。
“姑娘,太太要回來了,此番她可是在外麵遊玩了不少日子呢。”在尤小惠身邊伺候了幾年的丫鬟雲雀給尤小惠理了理裙子,笑著道。
“是啊,阿娘說自己在京城裡呆得膩味了,勞碌了半生,趁著自己還走得動,要四處去遊逛遊逛,女人啊,最該善待自己。”尤小惠感歎道:“阿娘說北方涼快,一過了夏天,果然就下了江南,去金陵、姑蘇各處賞秋景,給我們來了信,說看了棲霞紅葉,吃了陽澄湖的螃蟹,去西湖上泛舟,聽南屏晚鐘,賞平湖秋月,還在婺源住了好些日子。若不是過年,她都舍不得回轉京城了。還說等開春了又要往湖廣一帶去了看看春色呢,真正會享福,但外麵怕比不上家裡安逸吧!”
“姑娘您不用擔心太太,秀草姑娘陪在身邊呢,必會把太太照應得妥妥當當的!”
“是啊,秀草姐姐是個細心周全的,比我體貼,何況,一路上都有人護衛,我並不用擔心。”尤小惠想起黃娟的奇思妙想,不禁笑了起來。
尤家如今在京城裡也算體麵人家了。雖沒有很大勢力,但得到了朝廷庇護,也沒不長眼的人來為難她們。而且尤家的產業不關乎國計民生,看著不起眼,利潤卻大,收入一直在穩步增長。尤家人口不多,黃娟也不喜歡擺什麼排場,生活雖然講究,但不奢靡,一家子都是女人,沒有敗家子花天酒地,吃喝嫖賭,家產便慢慢豐足起來。
這個年代的山水絕對是原生態的,風景絕佳,但周遊天下,想要和現代社會一樣既安全,又能舒服方便,可就難了。黃娟可不想把四處逍遙散心的休閒,活生生變成‘文化苦旅’,委屈了自己,!
所以,她選擇的都是風景秀美,遊玩條件也很舒適的地方。為了保證安全,黃娟還去找了京城一家信譽很好的鏢局,請了一隊人擔任護衛和安排車船食宿等事宜。
就這樣,黃娟帶著秀草一路上悠悠哉哉地遊玩了過去,萬事都不用自己操心。她自來到這個世界,殫精竭力,改變了尤氏姐妹等人的命運,如今她可以犒賞自己,過一些舒服自在的好日子了!
五年前,黃娟把秀草收為義女,讓尤靈靜和尤小惠和她以姐妹相稱。這些年來,秀草幫著黃娟打理產業,一直都是兢兢業業,對黃娟忠心濡慕,黃娟也因此被感動。因見秀草立誌獨身不嫁,擔心她一個女子以後無依無靠的,會被人欺負,便索性認下她為養女,上了尤家的戶籍。
秀草從此便成了尤家人,黃娟不顧她的推辭,也分給了她一份家業,雖比不上兩個正牌女兒的多,也足夠秀草一生衣食無憂了。
後來,秀草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生父一家的消息,但她表現得很平靜,無悲無喜,無愛無恨,看待他們如同路人一般。所幸,那家人也不知道秀草的情況,沒來打擾她的生活,大家就此相忘於江湖了。
哼,就算她們找來了,黃娟也是不在意的,秀草當年是被父母賣給尤家做奴婢的,一旦為奴,整個人身都屬於主家的了,和原生家庭再無關係!尤家,也有足夠的能力壓製那些詭譎貪婪的人!
尤小惠坐著自家的馬車去碼頭,車夫趕車挺有本事的,馬車行進得很是平穩。身下的坐墊很柔軟,車廂也很寬敞,放在車裡的香包散發著幽幽的清香。在這安靜舒適的環境中,尤小惠不禁想起了很多往事。
初入京城時,她和尤靈靜雖小,也知道她們又一次失去了父親,孤兒寡母的沒有了依靠,心中是惶惶不安的。那時,誰能想到尤家還有今日的光景呢?
姐夫徐秀才考了兩回鄉試,都名落孫山,但他也沒有放棄,仍堅持著讀書。在第三次鄉試時,終於考中了舉人,揚眉吐氣了。三個多月後,姐姐也生下了第三個孩子,是個女兒,從此兒女雙全,兩人都心滿意足了。
後來,徐家通過運作,給姐夫授得了個小官,在離京城不太遠的一個小城裡謀了個主簿的差事。雖然八品的官職不高,但如果做事殷勤,政績人緣好,加上家裡也是有些人脈的,總能升得上去。姐姐姐夫也不貪心,能做了官就覺得不錯的了,一家子平安富裕就好。隻看賈家那樣富貴的鐘鳴鼎食人家,最後結局又是怎樣的呢?看著這些,什麼都能想開了!
大姐姐帶著兒媳胡氏也生活得安寧隨心。婆媳兩人相依為命,親如母女,相處得極是和諧。大尤氏本不忍胡氏耽誤青春,想著胡氏在賈家也沒過什麼好日子,卻受了賈家的拖累,無論賈蓉能不能回來,她都沒必要枯守著那無益的婚姻了,她這個婆婆可以做主讓他們和離,放她自由。
胡氏卻不肯,她覺著眼下的日子就挺好的,安寧自在,衣食無憂,比她以前在賈家時都順心,再嫁能比這還好麼?那李紈也不是糊塗人,賈珠死後不也留在賈家了麼,實在是那是最好的選擇了。大尤氏聽了也就不勸說了,婆媳兩人過得也很和熙。
三姐妹中,隻有自己是沒有嫁人了。在尤小惠的堅持下,黃娟給她在官府裡立了女戶,由她繼承家中產業,日後或招贅,或收養過繼,總能不斷了傳承。其實,香火什麼的,黃娟才不在意呢!
黃娟逐步讓尤小惠掌管起了‘暗香’的生意。尤小惠做事爽利,腦子靈活,還有一般女子身上都沒有的一股強悍厲害勁兒,把生意打理得很妥當。
也不是沒有人為了尤小惠‘好’,要給她做媒,道女兒家尋個好丈夫。,日後夫貴妻榮,兒孫滿堂,才是好歸宿。眼下是托賴著黃娟護佑,但她總會老去,姐妹們也各有自己的家庭,誰能顧得上照應她?女子麼,總得靠自己丈夫、兒孫的!
尤小惠聽在耳中,隻笑著敷衍過去,她其實也沒那麼排斥成婚啊,但這世上又有多少好男人呢?賈家那些男人不說了,平常些的,比如姐夫,做了官後,應酬時就免不得也逢場作戲了,還抬舉了兩個通房丫鬟。但好在他也很注意給姐姐體麵尊重,沒有納姨娘。
但尤小惠有時想,如果徐家一路發達了,而尤家也不是現在的光景,那姐夫對待姐姐還會和現在一樣麼,會不會寵妾滅妻,色衰愛弛?這讓她如鯁在喉,心中發堵。
她也對黃娟說起過這個疑惑,黃娟淡淡地笑著道:難得糊塗!你姐姐的性子,這樣的生活她也並不覺得是不能接受的,夫妻兩人過得也算和美,那又何必計較太多?在旁人看來,你姐姐也是有福氣的!
是啊,其實尤靈靜過得真不算壞了,除了早年喪父,如今丈夫有功名,對她也恩愛,兒女雙全,家境富足,也很讓人羨慕。可惜,這種福氣,尤小惠卻不想要,她覺得這樣生活很拘束,很無趣,也很不公平!
三年前,朝廷大赦,賈蓉提早結束了流放生涯,他回到了京城,隨他一起回來的,還有賈珍的骨灰罐子。上了年紀的賈珍終於沒能熬得過流放的艱苦生活,在大赦之前就病逝了。那裡可沒有好棺材,也沒法千裡迢迢地送屍體回來安葬,賈蓉隻得把他就地火化了。
賈家早就衰敗,賈蓉也沒報什麼指望,能活著回來就是老天保佑了。等回到京城,發現大尤氏得到了黃娟的幫助,家裡竟然有好房子可以安居,還被饋贈了‘暗香’的股份,每年分紅頗豐,大尤氏拿這錢置辦了不少田地。賈蓉真正是喜出望外。餘生,他能衣食無憂,安然度過了!
胡氏以前和賈蓉關係是淡淡的,對賈蓉的到來沒有多少驚喜,反而覺著他擾亂了她們的平靜生活,有些厭煩。好在賈蓉回來後,做派也和昔日大相庭徑,對待母親和妻子非常溫和細致,每日裡都宅在家裡,把家裡種菜、修整花木的活計都包攬了下來,與昔日的朋友們也不再來往,不知是浪子回頭了,還是看破了世情?
既然如此,那好吧,大家就這麼過吧,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就做個伴吧。
如今家裡是大尤氏當家做主,她儼然是昔日賈老太君的地位。一來是身份使然,她是賈蓉的母親;再有,如今家中都是靠著她過活呢!
,胡氏後來和賈蓉生了一個兒子,有子萬事足,她和大尤氏共同珍重小心地養育著孩子。賈蓉這個丈夫,在她眼中,那並不重要了。
尤小惠去探望大尤氏的時候,大尤氏和她談起來,認為有個男丁才不會斷了香火,有個盼頭;但說到賈家的情形,又感歎不已。
賈老太君熬了一年,去世了,之後,賈家分崩離散。賈環帶著趙姨娘出去另立門戶,賈寶玉卻離家出走了,絲毫沒有顧及著還在牢獄中的王夫人和流放的賈政。賈政流放結束返回京城,一個雪夜,賈寶玉來到他的船前與之拜彆,而後隨著一僧一道在雪地裡飄然遠去。
連一向厚道的大尤氏都罵了賈寶玉:“生了這樣的兒子,真正是造孽啊,還不如無兒無女的來得清淨!”
有賈寶玉比較著,連賈環都是好的了。賈政回來後,隻得跟著賈環和趙姨娘過活。賈環雖然滿心埋怨,還是養著父親。隻是,王夫人出獄後,在昔日看不上的庶子手下討生活,就很尷尬了。賈環又不做官,又不考功名的,哪在乎誰拿著孝道來壓製?
這樣過了兩年,在眾人的冷淡下,王夫人就鬱鬱而終了。
尤小惠也不反對招贅,但卻一直找不到好些的招贅人選,這世上肯當贅婿的男人能是什麼材料?尤小惠覺著自己是金玉一般的人,心氣高傲得很,哪裡肯屈就?阿娘當年孤兒寡母,家資微薄,不也靠著自己開創下了那麼大的家業來了麼?有沒有男人都沒什麼關係!
就這樣蹉跎了些青春華年,尤小惠也有二十好幾了,在這個年代,那是妥妥的老大年紀了,她也漸漸不去想這婚姻之事。她把精力都投在打理家業上,尤家姑娘厲害能乾又多金,那是出了名的。
黃娟見尤小惠堅持不願出嫁,意誌堅定,便想著要為她打算長遠。自己這誥命身份可不是世襲的,尤小惠對朝廷沒有立功,日後可沒有臉麵和情分可以依仗啊
苦思之後,黃娟試著指點估計工匠們試驗著做出了鏡子來,把這做法方子獻給朝廷,是以尤小惠的名義獻上去的,這給朝廷帶來了大筆財源,也給她帶來了很多好處。
皇上親筆留下墨寶表彰尤小惠,皇後懿旨賜下了大筆賞賜,內務府給了尤小惠一個世襲的皇商資格。尤小惠是女戶,朝廷沒法賞賜爵位,哪怕是個虛爵,但尤小惠得到的恩典也足夠自保了。
忠順親王安慰尤家,也不用灰心,如果尤小惠能生下子嗣,那朝廷就賞賜那孩子一個虛爵,長大了若成器,就優先給授官。
但那孩子從何而來?尤小惠心中不忿,又覺著可惜,阿娘的一片苦心難道就要被白白浪費了?鏡子製造,那是一筆多大的財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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