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娟很開明,教育尤家姐妹時,隻把社會上的規則和人情經驗講給她們聽,是為了不讓她們走歪路,保全自己,從沒要求她們三從四德什麼的,那豈不是上趕著給自己上枷鎖,愚蠢!
黃娟自己帶著女兒改嫁,起初有些古板的貴婦們也是看不慣的,嫌棄她沒有為亡夫守節,拋頭露麵,不安於室。黃娟也知道這些人在背後非議,但她從未在意過,她隻管掙錢就好。等到朝廷的封賞下來後,就再無人敢說閒話了。
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無人說?若是你處處誠惶誠恐,時時擔心自己的行為會不符合旁人的要求,這日子會何等無趣!坦然麵對,做事無愧於心就足夠了!
尤小惠骨子裡本就有些不羈,被黃娟言傳身教,自己又管理著尤家的產業,眼界見識自然和那些深閨中的小姐不同,更是敢作敢當。
於是,尤小惠下了決心後,便很乾脆地做了個局。
柳湘蓮被琪官等人邀請去一家對外經營的私家花園喝酒,酒菜豐盛,還請了歌姬等人助興。柳湘蓮久未曾被朋友這般殷勤相待過,心中舒暢,不知不覺中喝得大醉。朋友體貼地安置他在客房裡歇息了一晚。
柳湘蓮醉眼朦朧,酣睡在精雅房間裡溫軟的大床上。半醒半夢之間,自己身邊似乎有溫暖的女體抱緊了自己,這是朋友們給安排的歌姬麼?他很快迷失在這旖旎的氛圍之中....
醒來後,身邊空無一人,他恍惚之下,不禁懷疑起來,昨夜發生的難道是自己一枕春夢?
有心想找朋友打聽一下,卻得知朋友們已經各自歸家了,園子裡的下人是一問三不知。柳湘蓮心中疑惑,但這話卻不方便訴之於口,隻好收拾收拾,回家。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如果是朋友安排的,那也是他們的好意。找一個歌姬陪客,在公子哥兒來說那是風流常事,不值得一提的。沒過兩天,柳湘蓮也就把這事忘在了腦後了。
讓他高興的是,幾天之後,他便得到了兵部分派的一個差事,雖然是要遠離京城,去的地方也偏遠了些,官職不高,不過是一個千總而已,隻是七品,且武官比起文臣來,品級相同的地位至少得低上兩等,算不得多光鮮的。
這要放在十年前,那時柳湘蓮心氣何等高傲,必定是看不上的,但現在他非但不敢挑剔,還很高興。他覺得自己醒悟得晚了,但他一身好武藝,弓馬諳熟,又是武勳出身的,在軍中總留著些香火情的。日後,他必會有所作為,光宗耀祖,讓地下的父母也安心驕傲!
因兵部催著即刻要上任,柳湘蓮立刻就打點了簡單的行李,精神昂揚地上任去了。還有幾個朋友來給他送行,幾人在城門口惜彆了一番後,柳湘蓮向他們抱一抱拳,豪情滿滿地騎馬離開了。
鄰近城門處有一座酒樓,在樓上的一間雅室裡,尤小惠靜靜地目送著柳湘蓮離去,心中平靜無波,默默地道:柳湘蓮,咱們兩清了!從此,再無瓜葛。
那一天,在精心地安排下,尤小惠與酒醉的柳湘蓮春風一度。那日子是尤小惠請有經驗的醫生測算過的,懷孕的可能性很高,且服用了靈驗無害的靈藥相助。之前她也調養了身體,為的是能順利地借種生子。
她想來想去,選中了柳湘蓮,沒有比他更合適的人選了,這也是為了自己當年的一點意難平。
其後,尤小惠又走了兵部一位實權郎中太太的門路,以幫人請托的名義,花了重金,給柳湘蓮謀了個外放的武官職位。這職位不算特彆好,但兵部郎中的權限也隻能如此,再往上的尚書、侍郎,尤家也沒這個能力!而且,尤小惠也怕走漏了風聲呢!
這樣就挺好的,柳湘蓮外放出去,天高任鳥飛,可以自己憑本事打拚出一個前程。也免得,免得留在京城裡惹麻煩,尤小惠可不希望柳湘蓮發現其中真相!
望著柳湘蓮的背影越行越遠,漸漸消失在遠處再不可見,尤小惠低聲一笑。這時,她覺著鬱積在心中的那點不甘和執念不知不覺中消散了。
尤小惠一向康健皮實,因此,在她感受到自己身體有些不適,隱瞞了身份去看醫生時,才被診斷出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得知這結果,尤小惠很是興奮,又有幾分擔心。眼見著已經到了年末,阿娘和秀草姐姐就要回京城了,阿娘能接受自己懷上這個私生孩子嗎?在這個世界裡,這種行徑可謂是極傷風敗俗,離經叛道的吧?阿娘會不會憤怒失望,怪罪、責罵自己敗壞了尤家的門風?
決定做這樁事之前,尤小惠是果決無畏的,但現在,她心中猶豫又忐忑。
一行人到家後,尤小惠一咬牙,找了個機會,支走了眾人,期期艾艾地向向黃娟坦白了。自己態度誠懇惶恐些,那阿娘即使生氣,也不會太怪罪了吧?
黃娟吃了一驚,但很快就冷靜下來了。她瞪了尤小惠一眼,這丫頭主意可大著呢!看她籌劃得如此周密,誰信她會是一時意亂情迷!
“你已經做好準備了吧?養個孩子可不是養個小貓小狗,不喜歡了可以送給旁人去養!”黃娟態度嚴肅地問道。
在現代社會時,黃娟也曾有過一個小小夢想,那就是養條大狗,她很喜歡那毛茸茸,通人性的小動物,這樣自己可以有個伴兒,便沒有那麼孤獨了。但她那時是自顧不暇,每日裡為生活奔忙,委實沒有多少時間和精力花在它們身上。思慮再三,黃娟還是放棄了這個打算,隻儘量抽空去流浪犬之家去喂養那些被遺棄的毛孩子以做慰藉。
換了是養個孩子,那就更要慎重!她必須要讓尤小惠想清楚這後果,彆養下來後悔了,或是又轉念想嫁人了,覺得那孩子就是累贅,那對孩子是多大的傷害啊!
“我想得很清楚,阿娘!”尤小惠神情格外認真地道:“我天生性子好強,在家裡也自在慣了,最不能受委屈,和賢良淑德是沾不上邊的。而且看不得夫婿沾花惹草,不是因為嫉妒,是覺著這不公平!他如果做初一,那我也必也要做十五的!”
“大戶人家,有誰能容下我這樣的?而且,高門貴第的也沒什麼好的!”尤小惠自嘲地笑了笑:“大姐姐嫁到賈家那算高嫁,旁人都說那是一樁極好的婚事,大姐姐從此錦繡榮華!隻是,大姐姐麵上光鮮,背地裡受的辛酸委屈,咱們不都看得明明白白的,她還因此被賈家牽累了。如果沒有阿娘幫襯,現在就在苦熬日子了。我想著,如今尤家日子也好過了,何必要去勉強自己拿終身去賭!”
“招贅我也不想了,官媒能找的上門女婿都是不成器的,我可不願意屈就!想到要和這樣的男人過一輩子,就厭憎得緊。男人遇到不中意的妻子,儘可以納妾尋歡,可偏偏女子卻受儘了約束,哪怕我立女戶也是一樣的。我也不敢肆意妄為,讓尤家的名聲受損,阿娘辛苦創下的基業,可不能敗在我身上!”—‘暗香’做的就是女子的生意,女東家聲名狼藉,客戶們都會因此厭棄避嫌的!
“這個孩子我想留下來!”尤小惠咬一咬牙:“我一輩子都會瞞著柳湘蓮的,但願是個兒子,那就省事多了。如果是個女兒......”
黃娟輕歎了一聲,她也寧願尤小惠這一胎是個兒子。在這個時代裡,女孩子生活得太艱難了!
“你姥姥家住在衡陽下麵的一座小城,離京城很遠,那裡生活安逸,周圍環山伴水,民風也淳樸。等過了年,你就和阿娘動身走吧,阿娘會安排好的。”
尤家熱熱鬨鬨地過了新年。大尤氏來拜年的時候,黃娟悄悄地把這事告訴了她,還說出了自己的安排。
大尤氏很受震撼,自己這個妹妹可真是膽大妄為啊,傳出去可怎麼得了?
但她心中卻對尤小惠很生出幾分佩服,敢作敢為,活得不憋屈,不像自己,回想起來,半生過得似乎都很不值!
心中惆悵了片刻,大尤氏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滿口應承了下來。自己一家人能在賈家傾覆之後,過得富裕平安,那不是因為黃娟的仁義和庇護麼,她心中感激,一直想著回報一二的。
年後沒幾日,尤家就收到了來自湖南的一封急信,是舅老爺寄來的,說太太的老母親病倒了,看著挺嚴重的。老太太心心念念要見一見自己最疼愛的女兒和外孫女,他們擔心這是老太太最後的心願了,為了不讓老母親抱憾離去,因此要妹妹立刻帶著外甥女兒回娘家探望!
黃娟見著這信,當即急得不行,當著眾人的麵就哭了一場,大家連忙勸慰。黃娟抹乾眼淚之後,立刻喚來了尤小惠,吩咐她去安排航船、車馬、下人,收拾行李土儀等,她們娘倆要用最快的速度出發去見你外祖母。你姐姐尤靈靜已經嫁人,且也不在京城,那就不用去通知她了。
緊接著,黃娟又命人去請來了大尤氏。說她和尤小惠此次回去,路途遙遠,路上花費的時間不說了,還要在老太太膝下伺候,為之尋醫問藥。或許,還要料理喪事,一時半會之間,是回不來京城的。在她們不在京城的期間,尤家,特彆是‘暗香’生意就要勞煩大尤氏看著了。不過,她安慰大尤氏,那也不用擔心,家裡的生意都上了正規,循例辦理就可以了,不用多勞神。她把秀草留下,這幾年‘暗香’都是秀草輔助著尤小惠管著的,很有經驗,凡事都熟悉,必會料理得妥妥當當的!實在有決定不了的,就傳信給她。
大尤氏答應了下來,第二日,便搬去了尤家。黃娟召來家中和產業裡的管事,鄭重把印章、賬本交付給大尤氏和秀草,又認真告誡了眾人一番。
又過了兩天,黃娟便帶著尤小惠和幾位心腹下人,名正言順地離開了京城。大尤氏和秀草與她們依依惜彆,囑咐了許多話。等到她們的客船的帆影消失在天際,了解內情的兩人對望了一眼,心中祈禱黃娟和尤小惠能得償所願,順利歸來。
幾個月後,黃娟從衡陽寄來家信,說老太太見到女兒和外孫女,精神變好了些。她與老太太分離多年,不忍離開病著的母親,便暫且留下來。尤小惠也要跟著她為老太太儘孝道。她們因此一時不得回來,囑咐大尤氏和秀草好生打理著家業......
黃娟和尤小惠這一去,便是一年多。等到她們回到京城時,兩人都神采飛揚。身後的下人手裡還抱著一個小嬰孩,是個漂亮精神的小男孩。
黃娟告訴神情驚愕的尤家上下,那孩子是她在衡陽去寺廟祈福上香時撿到的棄嬰,主持大師知道尤小惠孤身未婚,又立了女戶,無意婚姻,說那孩子福澤深厚,與尤家很有緣分的,勸黃娟為尤小惠收養下來,日後也好有個依靠。
黃娟覺得有道理,便抱回了那孩子,給他取名尤晨陽,讓尤小惠收為養子,好生教養著,務必培養他成才,日後孝順母親,繼承尤家。
幾日後,黃娟便去官府給尤晨陽上了尤家的戶籍,從此,尤晨陽便是尤小惠名正言順的兒子了。至於背後有沒有人會議論尤晨陽的身世,黃娟也不在乎。
哼哼,既然官府肯承認,尤家幾個主子又都認可了,吹皺一池春水,乾卿何事?尤家的地盤,她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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