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剛要命人去叫朱允熥回家吃飯,就看到大孫一臉疲憊地走了進來。
老朱見狀還以為大孫白天出城,來回旅途勞累給累壞了呢,趕忙招呼他過去陪他用膳。
朱允熥洗了手,坐在老朱邊上,一言不發地扒著飯,彆說最愛吃的羊肉之類,就連放在他碗邊的竹筍都沒動一口。
老朱一看就知道這孩子有心事,否則斷然不會如此。
“大孫,今天可是遇到啥不開心的事了?”
朱允熥聞言搖搖頭道。
“沒有啊?”
“孫兒開心著呢,嗬嗬……”
老朱看到大孫這個樣子,心裡更難受了。
這孩子若不是遇到大事了,斷然不會笑得比哭都難看。
“有啥事跟咱說,咱咋說也是個皇帝,這天下還沒有咱不能擺平的事!”
老朱這話說得霸氣側漏,本來是學大孫那吹牛的口吻,想借此逗大孫一笑。可讓他失望的是,大孫聽了之後沒有一點表情,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皇爺爺,昨晚母妃給我托夢,說她是被人害死的……”
“還說我大哥也是……”
老朱聞言眉頭微微皺起,直接起身離席去了外間。
朱允熥見老朱連聽都不聽,滿臉鬱悶地把剩下的飯吃完,就回到臥室裡睡覺去了。
事實上,老朱來到外間,就將白天隨朱允熥去靜心庵的一乾人叫了過來。
“給咱說說,咱大孫今天白天是不是遇到啥事了?”
“回稟皇爺,三皇孫在靜心庵給一乾太子府妾室種牛痘苗之時,靜心庵的廚房突然失火。”
“然後三皇孫就失蹤了片刻,再沒發生彆的事……”
老朱聽到護衛們這樣說,臉上嘿嘿冷笑幾聲。
他就知道,那小逆孫一定是聽到了什麼傳言,這才扯謊說自己夢到他母妃了。
但老朱就算是知道,也拿那些長舌婦沒辦法。
畢竟,他可是親口答應過大孫,要留那些女人一條性命。
“傳令下去,從今往後靜心庵那邊的供應減半!”
“省得她們一天天就知道編瞎話!”
“諾……”
老朱處置完靜心庵的一群長舌婦後,再回到偏殿用膳的時候,發現大孫一道菜都沒動就沒影了,心裡也是一陣心疼。
“皇爺,三皇孫好像沒吃多少,要不要奴婢去將他叫過來……”
老朱一聽這話,心裡自然是巴不得秦德順少廢話,趕緊跑過去叫人啊。
隻是一想到這逆孫如此容易被人蠱惑,聽信了彆人的讒言,還巴巴地跑過來騙自己,他心裡就有點小情緒。
“不用!”
“小孩子不用吃太飽,偶爾餓上一頓兩頓,就權當敗火了!”
老朱說完這句狠話,就吧嗒吧嗒地自己吃起來。隻是沒有大孫的陪伴,他隻吃了半小碗,就把筷子一扔喝茶漱口了。
他本就沒有吃晚飯的習慣,這還是為了照顧大孫才特意加的呢。
老朱喝完一盞茶,又去外邊批了一會兒奏折。
當他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臥室,大孫摟大孫睡覺的時候,發現大孫早就睡熟了。
老朱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讓人把火盆的溫度調高點,這才蓋上被子躺在大孫邊上,並把一隻胳膊壓了上去,滿心歡喜地摟著自家小逆孫。
“皇爺爺,孫兒明天想去看看母妃,給母妃的墳前上炷香,燒點紙……”
“唉!”
老朱聽到這話,暗暗歎了口氣。
老朱本想拒絕,因為鐘山離京城來回怎麼也有幾十裡地呢,他怕大孫來回折騰辛苦。
但一想到大孫這是去儘孝,他又實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咱準了!”
“謝皇爺爺……”
“睡吧,睡吧,彆想那些有的沒的……”
“你要相信皇爺爺,皇爺爺可不是傻老頭,才不會那麼容易被人騙哩!”
“嗯嗯……”
朱允熥見老朱這樣說,也不再過多解釋,老老實實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朱允熥陪著老朱用過早膳,就帶著大隊人馬出城,去了鐘山祭奠父王和母妃。
不過臨走之時,他還去了一趟應天府希望學堂,叫上幾個國子監生員,外加一隊玄武海軍陸戰隊成員隨行。
朱允熥前腳剛走,呂氏就得到消息了,緊張得她連早飯都沒吃,急吼吼地命人套上馬車出了宮。
事實上,她昨天就緊張得一夜沒睡。
呂氏雖然不知道靜心庵那邊發生了何事,但是對於太子府內的事情,她還是能做到了如指掌的。
最起碼,朱允熥前腳剛把太子的起居注、彤史要走,她後腳就收到消息了。
朱允熥突然要這兩樣東西乾嘛?
呂氏隻要稍微動動腦子就能猜到,這裡邊斷然有貓兒膩,而且是衝著她來的!
否則,朱允熥隻需拿走起居注即可,為何連彤史這等醃臢之書也要拿走?
呂氏出宮也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聯絡韓玉裳,讓韓玉裳想辦法在半路上弄死這孫子。
白蓮教暗中勢力龐大,這些年幫著她做了不少事。
呂氏相信白蓮教,隻要白蓮教願意幫忙,一定能在半路上截殺朱允熥!
呂氏通過城裡的胭脂鋪給韓玉裳傳訊後,就去了城裡的一座寺廟燒香,當她回到馬車上的時候,韓玉裳已經坐在了她的馬車裡。
“姨媽,您這是怎麼了,為何突然如此著急見我?”
“朱允熥今天要去鐘山拜祭亡母!”
“本宮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務必將其給我弄死,千萬不能讓他回宮!”
“這……”
“姨媽,這裡是京城,錦衣衛的探子眾多,我們不敢帶太多人進城。”
“這般倉促之間,很難召集到足夠多的人手啊。”
“本宮不管!”
“本宮叫你來,不是聽你囉嗦的!”
“另外,你叔父派你進京,本就是專門配合我行事。”
“如果這件事不能幫我辦成,你們以後休想從我這裡得到半點消息!”
韓玉裳聽到這話,心裡也隱隱有點發慌。
這些年白蓮教之所以能一次次躲避朝廷的追擊,離不開呂氏的多次送信。
一旦呂氏不願意配合他們,他們白蓮教將舉步維艱。
“姨媽安心,我儘力為之……”
“不管付出多大代價,都務必幫姨媽辦成此事!”
呂氏聽到韓玉裳鬆口,這才緊張地攥住她的手哭訴道。
“姨媽這次也是沒辦法,那小狼崽子可能知道什麼了,一旦讓他從皇陵那邊回來,就是本宮命喪黃泉之時啊!”
“姨媽,您未免危言聳聽了吧。”
“雖然我不知道過去發生了什麼,但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他去哪兒找證據?”
呂氏聽到這話,歇斯底裡的低吼道。
“你不懂!”
“那老東西殺人什麼時候要過證據?”
“朱允熥不需要找到證據,隻要讓那老東西相信有些事跟本宮有關,那老東西就斷然不會讓我活命!”
“這……”
韓玉裳聽到這話,心下也是一陣為難。
雖然她不願意相信呂氏的話,但也不得不承認呂氏說得有幾分道理。
朱屠戶殺人啥時候要過證據?
殺小明王的時候,他也沒要過證據呀!
可憐的前明王韓林兒,本來都想禪位給朱屠戶了,愣是被他命人鑿穿了船,活活給淹死了……
“我明白了!”
“我就算拚了這條性命,也定幫姨媽達成心願!”
呂氏聞言激動地給了韓玉裳一個擁抱。
“好孩子!”
“姨媽這次可全指望你啦,嗚嗚嗚……”
呂氏跟韓玉裳聊完這些,就命人將馬車趕到一個僻靜的巷子,在一陣突然暴起的白煙中,所有人的視線都被白煙吸引,韓玉裳則趁著這個機會,從呂氏的馬車裡溜了出去。
鐘山之上,白雪皚皚。
木質的車輪在混合著細碎的雪花、冰碴組成的泥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