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在將張騙子推進手術室後,就溜溜達達去希望學堂了。
雖說老朱總想把他按在宮裡,但他的心始終在學堂這邊。
因為這裡傾注著他改造大明,重建大明,振興大明的全部希望。
希望學堂裡,秦亨伯正領著一群學生做化學實驗,體驗著分子破裂合成的快感。
相對來說,秦亨伯的課程就文雅了許多,他在傳授有誌於當官的莘莘學子如何更好地寫八股文。
隻是沉迷於小說話本創作的楊老頭,講著講著就容易跑題。
“雖說八股文長於議論,但如果能言之有物,使人觸景生情,也能打動考官拿個高分。”
“敢問先生,如何才能言之有物,觸景生情?”
“這就要平時多看多學多積累了。”
“請先生推薦幾本佳作!”
“首推自然是金瓶梅……”
“咳咳,你們不要用這種眼神看為師,為師隻是跟你們討論文學之道。”
“金瓶梅雖說有些描寫過於直白,但不論是構思還是文筆,都堪稱傳世佳作。”
“回稟先生,金瓶梅我等早已拜讀過,可否再推薦一二?”
楊新爐聽到學生這般追問,終於圖窮匕見地推出了自己的新作。
“還有一部趙氏姐妹新傳也不錯,不論是故事性,還是文學性都有著非常高的造詣,比之金瓶梅都不遑多讓。”
“而且,據傳此書乃是受了金瓶梅作者的指點,蘭陵小先生更是親自為其謀篇布局,編排人物……”
朱允熥聽到這兒實在是忍不了了,楊老頭掛他的羊頭賣自己的龍肉也就罷了,竟然敢拿他那破玩意跟自己的金瓶梅比!
啊呸!
他也配?
朱允熥一腳踹開教室的門,對著正在聽課的學生道了個歉。
“抱歉了諸位,孤找你們楊先生有點事!”
學堂內的學生看到校長來了,無不起身躬身行禮。
“學生拜見校長大人!”
“學生拜見三皇孫殿下!”
楊新爐也朝著朱允熥躬身一拜,然後給學生布置了功課,就跟著朱允熥來到了教室外邊。沒等朱允熥開口,楊新爐就搶著訴苦。
“三皇孫,你可算是回來了,你趕緊去看看高明那個倔老頭吧,他天天喊著要回蘇州呢。”
“還說隻要等你一回來,就親自遞上辭呈。”
朱允熥來找楊新爐,也是為了高明之事。
因為他剛剛在學堂裡轉了一圈,誰都看到了,唯獨沒看到高明那個倔老頭。
“這老頭心眼咋這麼小,不就是說了他兩句嗎,他咋還記上仇了?”
楊新爐聞言眼珠子左晃晃,右晃晃,心道你那是說了幾句?
就你說的那些話,彆說高明扛不住,就是我跟老秦也扛不住啊!
“三皇孫,高明連棺材都做好了……”
高明說完這話就不再言語了,淡定地看著朱允熥,想看看這個三皇孫怎麼出招。
朱允熥聽到這話也是一陣頭疼,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處置。
“楊先生先回去上課吧,我去找高老頭嘮嘮!”
“對了,高老頭還是住你家吧?”
“沒!”
“搬去他在城外的小院了。”
“那孤讓錦衣衛去打探下。”
“不用,老夫帶你去……”
楊新爐跟朱允熥坐上馬車,很快就來到高明在太平門外的小院。
朱允熥一下馬車,看到一排整齊的小院,心裡連呼這老頭有眼光。
這可是他和銀作局聯合開發的銀座,還沒正式對外發售呢,這老頭就近水樓台的撈了一套?
“你跟秦師傅也在這邊買房子了吧?”
楊新爐聞言得意的笑笑道。
“那是自然,我們三個的院子是緊挨著的!”
“我們看過這裡的規劃圖紙,知道這裡將來有醫館,有學堂,而且還離玄武湖公苑很近,最適合養老閒居了。”
朱允熥聞言歪著頭看向高明家的院門,心道這老頭連養老的地方都預備好了,可不像是尋死覓活的做派啊。
“來人,把擔架抬來!”
“諾!”
朱允熥躺在擔架上,身上蓋了塊臟兮兮的白布,又往自己臉上塗了點黃色顏料,這才命人敲響了高明家的大門。
高明家隻有一個小書童,是他前段時間從難民堆裡收養的一個孤兒,並且親自為其取名高小孫,聊以寬慰自己沒有大孫的遺憾。
因為高小孫年紀還太小,不到希望學堂那邊的最低入學年齡,他就每日裡親自教授其認幾個字,權當是打發無聊的時間了。
高小孫並不認識朱允熥,隻是見到一群軍爺敲門有點緊張。
在他的老家,軍爺可不是什麼好惹的東西。哪怕是跟著鄉親們進京逃荒,一路上也遭受不少軍爺的鞭撻、欺負。
因此,高小孫乍一看到這麼多軍爺就有點緊張,結結巴巴地問道。
“你……你們……俺家不欠朝廷稅銀,俺家也沒錢,你們找錯門啦……”
高小孫說著就要把門關上,徐六子趕忙伸出一條腿擋住,對高小孫說道。
“彆傻愣著了,趕緊去把你高爺爺喊出來,就說三皇孫來看他啦!”
“三皇孫?”
“是那個給百姓發糧食,又給百姓找活計的菩薩皇孫嗎?”
“是是是!”
“就是你聽說的那個菩薩皇孫!”
朱允熥躺在擔架上,聽到小孩子這麼稱讚自己,羞愧得小臉通紅。
他啥時候發過糧食?
發糧食那事不是朱允炆乾的嗎?
不過他現在正裝病呢,也不適合解釋,隻能讓這個美麗的誤會繼續美麗下去了。
高明不情不願地從屋裡走出來,手裡還掐著一個信封,故意把信封上的“辭呈”兩字露在外邊,好表明自己去意已決。
然而,當他看到朱允熥被人用擔架抬著之時,老頭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三皇孫,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朱允熥故作虛弱地道。
“高先生,孤命不久已,特來向你賠禮道歉來啦……”
“哈?”
高明聞言翻了翻眼皮,滿臉的不信道。
“三皇孫,你用此等伎倆戲耍老夫,未免有點過於欺負人了吧?”
“老夫就算再傻,也知道你昨天還活蹦亂跳,能在馬車上往下蹦呢,怎麼可能今天就病成這樣?”
朱允熥聞言不動聲色道。
“高先生有所不知,孤為人至誠至孝,昨天乃是強撐著身體,故意表現給皇爺爺看的。”
“然則,今天身體就承受不住了……”
朱允熥說到這兒,恰到好處地吐出一口鮮血,嚇得高明老臉煞白。
“怎麼好端端就吐血了!”
“你不是有太醫嗎,太醫呢!”
“楊新爐,你還傻愣著乾嘛,趕緊去叫太醫啊……”
楊新爐故作沉痛地搖了搖頭。
“三皇孫自己就是杏林聖手,他自己都治不了,彆人更沒用……”
“現在滿朝文武都知道了,隻是瞞著老皇帝一人,怕老皇帝受不住……”
“啊!”
高明聽到楊新爐也這麼說登時蒙了,眼含熱淚地趴在朱允熥身上哭訴道。
“天妒英才呀!”
“三皇孫如此英明神武,老天為何就不能多給他幾十年陽壽喲!”
“老朽這等朽木都能癡活五旬,何不將老朽的陽壽讓與三皇孫呀,嗚嗚嗚……”
朱允熥聽到高老頭這般說,頓時被高老頭的一片真誠所感動。
“高先生……孤唯獨放心不下你……怕……怕你不肯原諒孤……”
“孤就是死……也……不能安心啊……”
“老朽原諒殿下!”
“殿下為骨肉至親謀劃,不願見親舅舅死於刀斧,乃是顧念親情,仁愛之人,老朽又怎能怪罪呢?”
“老朽隻是礙於麵子,不好意思留在三皇孫身邊,這才撒潑打滾地鬨騰罷了!”
“其實……老朽早就意識到自己錯了,是老朽對三皇孫要求太高,總想拿聖人的標準來要求您……”
“是老朽錯了,嗚嗚嗚……”
高明越說越激動,直接在朱允熥的擔架前進行了自我檢討。
朱允熥見老頭哭差不多了,再三確認一遍。
“高先生,您是不是真原諒我了?”
“嗯嗯嗯!”
“老朽決定了,三皇孫若是身死,老朽定當在黃泉路上相陪!”
朱允熥聽老高這麼說,驚得當即從擔架上爬起來,一把將老高從地上扶起來。
“這就不用了吧……”
“以孤的年齡來算,把你們三個都送走應該一點問題沒有,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