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這話一邊是玩笑,一邊是無奈。
因為他對士紳收稅,可謂是徹底得罪大明的官僚階級,很難說當地官員得知他的身份會有什麼反應。
再加上此地距離揚州府城還有很遠的距離,兩人走路的話要幾天才能走到,萬一路上遇到白蓮教的叛逆,或者攔路的劫匪,那他們倆可就白折騰了。
“那咱倆現在咋辦?”
“要不咱們劃船劃回去?”
徐妙錦給出了一個非常靠譜的主意,然而朱允熥卻不買賬。
“你劃?”
“我一個人怎麼劃得動,當然是咱們兩人劃!”
朱允熥不屑的翻了翻白眼。
“你可歇會吧!”
“咱倆剛剛廢了多大勁把船劃過來,你心裡沒點數嗎?”
“竟然想靠劃船劃回去,你咋不上天呢!”
徐妙錦也有點小脾氣,見朱允熥這樣說,滿心不悅的問道。
“那你說咋辦,去揚州不行,劃船回去也不行,總不能呆在這兒等人來救吧!”
朱允熥看了看停靠在碼頭的烏篷船道。
“先把船賣了吧,賣點銀子當路費,雇個馬車或者船回去……”
徐妙錦聞言不解的道。
“為啥要賣,咱們直接雇個船夫不就行了嗎?”
朱允熥聽到這話,無奈的仰頭望著天。好在徐妙錦沒傻透氣,很快就自己想明白了。
“你是擔心船上有記號,被白蓮教的人認出來?”
朱允熥沒好氣的道。
“要不然呢?”
徐妙錦聞言朝著朱允熥豎起大拇指。
“你真聰明!”
“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看不出,你除了練武不行,彆的方麵還挺聰明的!”
“切!”
“咱當年在大本堂也是學霸來著!”
朱允熥跟徐妙錦吹了波牛,就在碼頭上找人賣船了。
因為他們停靠的乃是揚州府下邊的一個草市,總共也沒幾個人,因此也賣不上什麼高價。
加之他們倆還是孩子,對方更加不敢給高價,隻賣了五兩銀子而已。
即使如此,朱允熥也善意的提醒了一聲。
“這位大叔,這船你買回去好好拾掇下,把上邊該拆的全拆了,再刷一層新漆……”
買船的漢子也非常風趣,一邊答應著,一邊說道。
“曉得!”
“你把船賣這麼便宜,一看就是來路不正。要不是看你小子口齒伶俐不好騙,我連五兩銀子都不會出!”
朱允熥聞言朝著漢子豎起大拇指誇獎道。
“明白人!”
“這船來路確實有問題,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家大人找過來。”
“實話跟你說,我父母早就亡故了,我家我最大!”
“這樣啊……”
漢子聽到這話,給錢的時候又額外給朱允熥數了幾百文零錢,裡邊還夾雜著不少新版銅幣呢。
朱允熥看到自己主持發行的銅幣,頓時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親切感。
這還是他在銅幣發行後第一次收到母錢之外的銅錢,而且是通過自己雙手掙的!
“謝謝大叔!”
朱允熥在謝過買船的漢子後,就領著徐妙錦去草市裡去吃喝玩樂去了。
兩人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朱允熥給了一個店家幾百文就包下了整個店,連帶著老板和老板娘都給包下來了,還買了兩套舊衣服。
一個忙著給她們倆燒洗澡水,一個在廚房裡忙活著給她們做菜。
不多時,兩人洗完熱水澡,換上店家準備的舊衣服來到大廳吃飯。
朱允熥一邊吃飯,一邊跟店家攀談。
“店家,這兩年日子是不是好過點了?”
店家一看兩人的穿戴,以及出手的闊綽就知道兩人身份不簡單,現在聽朱允熥這樣問,心裡更加篤定其是落了難的官家人,再不濟也是做大生意的富家子弟。
“還行吧!”
“比起以前日子是好過了點!”
朱允熥聞言臉上登時露出喜色。
這可比官員上折子誇他舒服多了,這可是來自百姓的聲音呀。
然而,老板的話還沒說幾句呢,就被老板娘給打斷了。
“好過個屁!”
“俺娘家還是那樣,雖說官府不亂派徭役了,但種地還是要交租子,還得幫地主家扛活!”
店老板見狀趕忙給自家婆姨使眼色,可老板娘已經沉浸在吐槽的情境裡無法自拔了,哪還顧得上看他。
朱允熥聞言眉頭微皺,試探著問道。
“不對吧。”
“皇太孫這兩年推行的新政,不是隻收兩成租稅,免除一切徭役和雜稅麼,為啥日子還不好過?”
老板娘聞言恨恨的道。
“你說的那是自家有地的人家,像俺們那種自家沒地,隻能租彆人家地種的,跟以前沒什麼兩樣。”
“反而因為皇太孫對鄉紳收稅,使得俺們家每年多交不少租子哩!”
“往年俺們種地主家的地,每畝地交三成,自家能留七成。”
“現在主家也要交兩成稅,主家還得再收三成租子,俺們一畝地隻能剩五成了。”
“俺算是看明白了,甭管咋收稅,最後倒黴的還是俺們平頭老百姓!”
老板娘一邊抱怨,一邊給朱允熥他們加菜,時不時的還勸他多吃點。
然而,朱允熥此時哪還有心情吃飯啊。
他一直引以為傲的稅收改革,最後就改成個這,簡直是對他最大的諷刺。
徐妙錦一開始聽老板娘吐槽的時候還想笑來著,覺得朱允熥太臭屁了,拐著彎的聽彆人誇他。
可聽著聽著,徐妙錦也沉默了。
雖說他不太清楚朱允熥改革的目的,但在大本堂內耳濡目染,還是聽過不少傳聞。
最起碼朱允熥是真的想減輕老百姓的負擔。
然而,現在折騰一圈,老百姓的負擔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比以前重了,一定會非常打擊他的自尊心吧。
徐妙錦悄悄抓住朱允熥的手安慰道。
“彆太往心裡去,沒準隻是這地方這樣,彆的地方就不這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