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朱允熥提出官紳一體納糧這條新政後,大明的朝堂上霎時刮起一陣裝窮的風氣。
很多官員的官服上都打了補丁,哪怕是新作的衣服,也要在衣領、袖子等處補上幾塊,用於證明自己日子過得很窘迫。
更有甚者翻出多少年前的舊衣服,縫縫補補的穿起來。
在他們看來,大明朝這對爺孫倆之所以如此仇視天下官員,就是典型的仇富心理。
隻要他們裝的窮一點,這對爺孫倆就能放他們一馬。
這一天,老朱上朝的時候,滿朝文武又是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
老朱看了一會兒,心裡就生出強烈的不喜。
雖說他崇尚簡樸,但可從來沒提倡裝窮。
再者說,官員乃朝廷之形象,如果連官員都穿帶補丁的衣服,那番邦使節來大明朝拜還不得笑掉大牙?
“明天誰要是再敢穿帶補丁的衣服,就不要來上朝了!”
老朱氣哼哼的撂下這句話,隨後開始了沉悶且忙碌的早朝。
一眾官員彼此看了看身上的補丁,心裡暗暗得意的發笑。
他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通過丟自己的人,間接丟朝廷的人,讓老皇帝受不了!
在散了朝之後,他們更是一個個交頭接耳的慶祝今天的勝利。
“太好了,老皇帝終於受不了了,哈哈哈!”
“都怪皇太孫,非得改了曆朝曆代的規矩!”
“元朝都沒朝士紳收稅,憑什麼他皇太孫敢朝士紳動刀?”
戶部尚書陳宗禮聽著前邊一眾年輕官員的談話,對著一旁的秦逵無奈的搖搖頭。
“年輕喲!”
“真是無知者無畏喲!”
“誰說不是呢,他們竟然想通過這種手段迫使陛下改變主意,簡直是癡心妄想!”
秦逵附合了一句後,隨即悄咪咪的問道。
“老臣,你家多餘的地都咋處理了?”
陳宗禮左顧右盼了一圈,見沒人注意他們倆,這才壓低聲音道。
“我們家親戚多,一家分點就完事了。”
“至於掛靠的土地則全都退了回去,免得在這時候觸了皇帝陛下的忌諱!”
秦逵聞言嘿嘿一笑道。
“巧了!”
“我家也隻留了幾畝口糧田,將多餘的土地也都分給親戚了,他們每年隻需給我們交兩成租子就行!”
“口糧田不用交稅,現在反而比以前還省,嘿嘿嘿……”
走在人群最前邊的孔訥,對著扶著自己的兒子孔公鑒說道。
“咱們家的地都處理好了嗎?”
“回父親大人,已經處理妥當了,全都按照父親的吩咐辦的!”
孔訥聞言嘿嘿一笑道。
“皇太孫仁慈喲!”
“口糧田……”
“隻要咱們將孔家的地全都變成口糧田不就行了,嘿嘿嘿?”
這就是大明官員的避稅策略,將名下的土地全都轉到親戚或者同族名下,然後以口糧田的名義避稅。
為了完美避稅,他們還特意調高了地方上人均口糧田的標準,少的兩三畝,多的有達到四五畝之多。
不過,這種辦法隻有他們這些身居高位的人能用,而且還不擔心種地的佃戶們反水。
至於底層的鄉紳,隻能通過加租的方式來彌補損失。
在奉天殿這邊下朝之時,文華殿那邊的小朝會正熱火朝天的討論著。
這可不是尋常情況,畢竟一般來說,文華殿這邊散朝時間比奉天殿那邊早得多,很少有拖延的時候。
朱允熥這邊討論的議題也是新政的稅收問題。
“據我所知,現在民間多有隱匿田產之事。”
“雖說他們不敢在總數上造假,但將富戶之田產,詭寄於普通農戶之上的手段層出不窮。”
“另外,還有部分官員將家中多餘土地分給親戚、同族、同鄉之人,侵占他們的免稅額度,從而逃避朝廷稅賦。”
“這種事情也要想辦法避免,防止朝廷的稅源枯竭。”
“不知幾位師傅,以及幾位先生有什麼好辦法沒有?”
本來楊新爐是想說幾句的,可一想到上次被高明給噴了一頓後,他就識趣的閉嘴了。
秦亨伯看了看左右都不說話,又看了看高明,見高明沒有盯著自己,這才小聲的說道。
“殿下,可以調整免稅額度,或者取消口糧田免稅之製度,這樣一來就不用擔心民間詭寄田地之事了。”
朱允熥聞言點點頭,隨即看向其他人。
“你們也發表下看法!”
“張宗浚?”
“齊泰?”
“解奎?”
“陳密?”
“秦業?”
“孔彥縉?”
“常繼祖……你就不用說了,你家地早就被我充公了……”
常繼祖聽到朱允熥這樣說,站起來靦腆的笑了笑又重新坐下了。
他們家的地早就送給皇太孫了,並且從皇太孫那裡換成了明鋼商會的股份。
一開始他母親還不同意,後來見到朝廷稅改,這才意識到皇太孫對他們家有多照顧。
孔彥縉聽到朱允熥點自己的名字,無比沮喪的站起來道。
“殿下,微臣爺爺乾的就是您剛剛說的事,將家裡的田地全分給族人了。”
“微臣汗顏無地,哪來的臉說話啊……”
楊新爐聽到這話更加打定主意閉嘴了,因為他不用爺爺出麵,他自己就這麼乾的。
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麼。
自古以來隻有一件事沒人喜歡,那就是交稅!
彆說大明這些當官的不喜歡,當年陳宗禮打算讓朱允熥多交點稅,也跟要了他老命似的。
因此,朱允熥對於這事倒挺能理解。不過理解歸理解,從有錢人手裡扣錢,是他這個皇太孫的主要責任,且是責無旁貸的責任。
“沒事,你家的事我早就知道了,你儘管暢所欲言。”
“維持朝廷穩定運轉,必然要有穩定的稅源。這個稅不是找老百姓要,就是找有錢人要,總之是要有人交這個錢才行。”
“自古以來找有錢人收稅都非常難,但咱們不能因為難就不做!”
朱允熥慷慨激昂的說完,文華殿內一眾年輕人被說的熱血沸騰,連看向朱允熥的眼神都充滿了崇拜。
至於楊新爐、秦亨伯、張宗浚等幾個老家夥,則是一副無奈的望天狀,臉上沒有絲毫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