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江府,市舶司碼頭。
朱允熥當年敕建市舶司碼頭的時候,就照著千年大計來規劃的。
很多設施未必能滿足千年大計,但碼頭的占地規模,以及岸邊的倉庫,以及停泊位絕對是遠遠超越了大明當前的吞吐量,有著極大的富裕。
一開始所有人都勸他改小點,覺得根本用不上這麼大地方。
然而誰也沒想到,市舶司開埠至今才幾年時間啊,就已經用去了快一半的泊位,岸上的庫房更是用得七七八八了。
好在當年規劃的時候預留了很多空地,隻要有需求隨時可以擴建。
否則,突然麵臨這樣大的貨物吞吐量,他們還真不知道咋辦好了。
市舶司提舉陸士原一路上一個勁的拍朱允熥的馬屁,說他有前瞻性,提前多年就預料到市舶司的盛況了。
其他官員一聽,更是諛詞如潮,把朱允熥誇成古往今來第一有遠見卓識之聖君。
朱允熥聽著一眾官員的馬屁,臉上洋溢著得意的笑容。
他總算知道為啥古代昏君多了,誰天天被人捧著、供著,誰特麼都迷糊!
朱允熥還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不會因為手下的幾句恭維話就飄飄然。在巡視了市舶司碼頭,看了南來北往的貨船後,對市舶司的未來工作作了幾點指示。
“接下來的重心,就是著重打造環大明洋經濟圈了,在這個過程中,你們市舶司的地位舉足輕重。”
“咱們大明的棉布、絲綢、茶葉等物要靠市舶司販運出去,來自日本、琉球、越南等地的白銀和貨物,也要通過市舶司輸送到內地,反哺咱們大明的工業。”
“另外還要建立健全相應的法律法規,孤這一路上看到很多外藩人在大街上出沒,咱們大明官府有義務和責任保障外藩商人在大明的生命財產安全,但同時也要對他們有所約束,不許他們違法亂紀……”
“恩威並施,才是長久之道!”
陸士原聞言趕忙躬身行禮。
“卑職明白,卑職回去就會同鬆江知府草擬個文書……”
“對了殿下,最近有很多大明百姓跟番邦女子婚姻方麵的官司。咱們大明律裡沒有明文規定,禁止跟外藩女子成親,但在民間又有不少糾紛,還望皇太孫示下。”
“這個最近北宮會出台新的律法,你們到時候參照新法執行即可。”
陸士原聞言開心地撫掌讚道。
“有法可依那是再好不過了,也免得微臣和鬆江知府左右為難,嘿嘿嘿……”
正當兩人談笑風生,探討相關的法律細節時,海麵上駛過來幾艘龐大的貨船。
朱允熥一看到這龐大的船身,就知道是新近兩年製造的專門用來遠洋貨運的甲字號福船。
這種船不僅造價不菲,而且是屬於朝廷明令管製,禁止民間私自買賣的官船。
然而讓他感到詫異的是,這幾艘甲字號福船,船上竟然沒有懸掛任何官方標誌,而是掛了一個不該在大明出現的火焰骷髏旗。
這玩意本該活躍在地中海,或者紅海領域,怎麼也不該跑到大明來啊。
更何況,他們所用的船還是大明的福船!
“這幾艘船是怎麼回事?”
陸士原聞言臉色當場慘白一片,哆哆嗦嗦的道。
“回稟殿下,這船……這船是軍……”
“微臣不知,還請殿下恕罪!”
陸士原終究是沒敢說出這幾艘船的背景,隻能咬著牙跪在地上請罪。
朱允熥看他這個樣子,心裡已然有了幾分答案。
這幾艘船應該是軍方的船!
隻是大明海軍真這麼大膽,竟然敢公然當海盜?
“來人!”
“等這幾艘船靠岸,把上邊的人給孤抓起來,務必要審出幕後主使!”
“此事不論涉及到誰,孤都不會輕易放過!”
“諾!”
朱允熥此次出行帶了不少人,並且是從錦衣衛、興武衛、靖海軍新軍中各自抽調的精銳。
朱允熥命令下達之後,徐六子就搶著想要去帶隊,卻被朱允熥給攔了下來。
“徐六子站住!”
“孫正宇,你帶上人過去,務必將船上的人都給孤抓回來!”
“若是有人自儘、跳海,或者中途逃脫,孤唯你是問!”
“諾!”
孫正宇乃是靖海衛新軍千戶,剛從軍校畢業沒幾個月,不論是在錦衣衛,還是在海軍大本營靖海軍裡都沒有什麼跟腳,最適合做這種事。
徐六子見孫正宇一臉正氣的帶著人離開,登時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
“殿下,此事……”
朱允熥一看徐六子這個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抬起腳就踹了過去。
“你好大的狗膽,竟然敢瞞著孤挪用官船!”
“殿下,卑職不敢,此事跟卑職無關,卑職隻是替……”
“那跟誰有關?”
徐六子聞言看了看左右的上百名官員,一臉的為難之色道。
“殿下,借一步說話……”
“不用!”
“孤做事堂堂正正,不需要回避任何人!”
徐六子見朱允熥入戲這麼深,當即跟陸士原一般選擇裝死。
“既然殿下這樣說,那這事卑職認了……”
“卑職願意領罰!”
朱允熥一看徐六子擺出這般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心裡頓時有點發毛,難道此事跟皇家有關?
“咳咳……”
“你放心,若是查出來跟你有關,孤絕不會姑息!”
甲字號福船之上,靖海衛退役海軍李達看著近在咫尺的碼頭,臉上終於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
這一路太險了,好幾次就差點葬身大海了。
幸好皇太孫保佑,讓他們躲過了風浪,一路上磕磕絆絆的回到大明。
李達對著岸邊的人招了招手,然後對著身後的雜牌軍下達一連串命令。
“狗東西們,咱們到大明了,趕緊把咱們的貨物搬上來,讓岸上的貴人老爺們瞧瞧咱們此次帶回來的貨色!”
“好嘞!”
來自十幾個國家的雜牌軍,用各種夾雜不清的大明話應和,然後開艙門的開艙門,拉風帆的拉風帆,拋船錨的拋船錨。
雖然他們膚色各異,有黑有白,有棕有黃。但他們有條不紊,井井有條,乾得更是熱火朝天,有說有笑。
他們都是隸屬於大明靖海軍名下的一個分支機構——海上捕奴隊,專司在各國抓捕奴隸,然後販運到大明。
隨著一個個船艙被打開,一個個身戴鐐銬的黑奴、白奴被從船艙裡帶上來。
這些奴隸一路上就沒見過陽光,冷不丁被陽光一照,一個個頓時感覺天昏地暗,眼睛生疼。
但他們又不能用手去捂,隻能眯縫著眼睛,一邊躲閃著陽光的耀眼,一邊貪婪著陽光的溫度。
他們對於自身奴隸身份並不怎麼反感,甚至有幾分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