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哈木看著垂垂老矣的烏格齊哈什哈,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在這之前,他一直覺得烏格齊哈什哈老了,不僅是智謀還是膽量,都不值得自己尊敬。
自己之所以還聽從他的命令,不過是懾於對方的威望,暫時蟄伏而已。
然而,通過剛剛那番談話,他對烏格齊哈什哈有了全新的認知。
這個老人或許有些私心,或許不將大元正統放在心上,但他卻堅定的站在長生天這一邊,堅定的為著草原血統的延續而努力著。
烏格齊哈什哈慈祥的看著馬哈木,銳利的眼睛仿佛能穿透他的靈魂一般。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甚至看不起你的父親。”
“但是……”
“孩子你要記住,我們也曾年輕過,我們也曾雄心壯誌過。”
“然而,殘酷的現實,根本不給我們掙紮的機會。”
“你所看到的我們的窘迫,已然是我們拚儘全力的成果了。”
“否則,大元……草原……幾十年前就不複存在了……”
馬哈木聞言當即誠懇的道歉。
“對不起!”
烏格齊哈什哈笑著摸了摸馬哈木的頭,仿佛想將自己的福氣傳遞給他。
“不用說對不起,我們希望你能做得更好,帶領族人過上好日子……”
馬哈木聞言堅定的點點頭。
“我一定會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烏格齊哈什哈微笑著看著一臉堅定的馬哈木,鼓勵的拍拍他的肩膀。
“去吧!”
“把你認為能帶走的全都帶走,剩下帶不走的累贅留給我,我帶著他們跟大明周旋!”
“是!”
馬哈木沒有絲毫猶豫的答應下來,隨即頭也不回的向著帳外走去。
烏格齊哈什哈安靜的坐在金帳之中,聽著帳外嘈雜的喧鬨聲,骨肉分離的哭喊聲,戰馬奮力的嘶鳴聲,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換上了如同烏雲一般的凝重。
冬日行軍很苦,風雪對於大明人和草原人是一視同仁的,並不會因為你是草原人就減弱半分。
“願長生天保佑,保佑他們活著走出草原吧!”
烏格齊哈什哈在心裡默默的祝禱完,就起身出了金帳,安撫不安的部族首領和牧民去了。
在他的遊說下,所有人都放下抵觸,默默的收拾行裝,跟著馬哈木前往其他部落收攏精銳。
十天後,馬哈木帶著整個大元汗庭最後的家底,十萬青壯武士踏上了前往金帳汗國的征程。
不過他們並未走遠,而是駐紮在距離北元汗庭百裡開外。
但凡有一線希望,他們都不願意舍棄親人,前往一片未知的土地。
更何況,金帳汗國對他們也未必友善,可能比起大明人來說還要來得凶殘。
烏格齊哈什哈也沒有催促他們,因為他終於等來了今冬的第一場大雪。
這場雪下的足足有一尺厚,這還隻是平地上,若是在坑窪之地,雪深可達數尺!
馬哈木也欣喜的看著滿地白雪,並不斷的派人前往汗庭,請求帶著青壯歸來。
烏格齊哈什哈派人四處偵察一番,見草原上沒發現明軍的蹤跡,又猶豫了兩天,這才同意他們回來一半。
馬哈木當即點起五萬青壯回歸汗庭,讓他們跟親人團聚。
留在汗庭的人看到親人歸來,開心的圍著篝火載歌載舞,吃肉喝酒,慶祝這難得的幸福時光
殊不知,在他們喝著香醇的馬奶酒之時,廣袤無垠的草原上,正有幾支披著白色鬥篷,劃著雪橇的軍隊急速趕路。
在他們頭頂之上,還有一顆顆熱氣球探路,提前幫他們探查前方的情況。
“將軍,又有人倒下了……”
常升正在奮力劃著雪橇,突然聽到傳令兵的話,臉色驀地一沉。
“留下一隊人就地搭建窩棚,其餘人繼續趕路!”
“諾!”
常升是帶著十萬人出來的,可在行軍的過程中,已經非戰鬥減員一萬人了。
這還是皇太孫給他們武裝到牙齒,每個人都配備了足夠多的禦寒服裝的情況下呢。否則,光是這一個月的急行軍,他們這十萬人就得減員一半。
好在這些減員隻是凍傷、勞累,性命垂危之人很少,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常升在扔下幾百傷員後,就再次催著士兵全速前進。等到安營紮寨之時,這才有時間聯係其他路的主將,詢問他們的具體位置。
在得知他們距離自己至少幾百裡後,常升不由放慢了腳步。
一來是方便傅友德和馮勝大軍跟進,二來是補給部隊落下太遠了,得等他們追上來一些才能進軍。
深夜巡營之時,一個小兵拉住常升的袖子哀求。
“將軍……歇幾天吧,我們實在是跑不動啦,嗚嗚嗚……”
常升看著士兵凍得瑟瑟發抖的身體,心裡也生出一陣不忍。
“孩子,再堅持堅持,隻要咱們到達北元汗庭,咱們就可以立下不世之功啦!”
“到時候封妻蔭子,父母榮光,祖先也跟著榮耀!”
“常將軍,可是我現在就不行了,我……”
常升聽到這話,再看了看其他人也是一臉疲憊後,終於作出一個艱難的決定。
“好吧!”
“從明天開始,咱們隻走一半路程!”
常升此言一出,頓時引發周圍的士兵一陣歡呼。遠處的士兵在得知明日隻走一半路程,也跟著開心的呐喊起來。
不過,他們這呐喊聲很快就被軍令給壓了下去。
“常將軍軍令,明日開始路程減半,走半天歇半天。”
“但不許喧嘩喊叫,以免驚擾北元奸細!”
常升在跟小兵們宣布了這個好消息後,又去了一趟後勤輜重營,詢問了下軍中的庫存。
在得知軍營裡還有不少烈酒時,他果斷的命人將烈酒都分發下去,讓士兵們冷的時候喝上一口暖暖身子。
他的這個命令,自然招致隨軍軍醫的堅決反對,畢竟這東西可是用來戰場救治時消毒的,咋能當成酒水給喝掉呢?
“大將軍,此舉萬萬不可!”
“這不是酒水,這是用來擦拭傷口的酒精,人喝了會沒命的!”
常升聽到這話暗暗翻個白眼,然而還沒等他反駁,他身後的親兵就不樂意了。
“張軍醫,你這話騙三歲小孩子嗎?”
“我前兩年就偷偷喝過了,這酒除了太過辛辣外,沒有一點毒性……”
“你看我,都偷偷喝了兩年了,照樣身體倍棒!”
張軍醫依然堅決不讓,常升也不好強行搶酒,隻能繼續跟張軍醫軟磨硬泡,最後把張軍醫煩的沒辦法,隻能表麵上答應,然後偷偷的命人給皇太孫發電報……
大明紫禁城。
朱允熥剛從火車上下來,就在漫天飛舞的碎雪裡,看到一輛孤零零的馬車。
馬車非但很簡陋,還是幾年前的舊款。
但朱允熥一看到這輛馬車,眼角就不由一陣濕潤。
朱允熥激動的跑上前,一把掀開馬車的門簾,隻見裡邊坐著一個胡子稀疏的老頭,正靠在馬車的車壁上打盹。
朱允熥見狀輕輕的爬上馬車,然後坐到老朱邊上。他本以為自己動作很輕了,可依然驚擾到了老朱。
老朱感受到自己身邊多了個人,連眼皮都沒抬,淡淡的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