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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6 江南可定(1 / 1)

高歸彥被那刀身抽打的連連慘叫乞饒,單看皇帝鐵青的臉色,也能感受到皇帝眼下的羞惱。這事換了一般人恐怕都不好消化,更不要說素來以剛強暴躁而著稱的皇帝陛下。

自從擁父兄基業而創建北齊以來,幾次禦駕親征,尤其是對塞北柔然、突厥等強族的作戰勝利,乃是齊主高洋最值得稱誇的赫赫武功。

不說外人如何對此極儘褒揚稱頌,高洋自己內心對此也是引以為傲、頗有自矜,所以近年來漸漸滋生驕慢,對國中軍政大事都不如往年那般勤勉用心。

就拿過去這一係列的戰事來說,雖然河洛方麵前勝後負、波折橫生,但還有一場與突厥的交戰勝利可作遮羞,讓人聊以自慰。

可現在西魏的李伯山同樣也大破突厥、甚至還收斬突厥首領木杆可汗,而且還是在河洛方麵強迫北齊妥協罷兵之後,轉回頭返回關中先定內亂、後創奇功。僅僅隻是一場戰事,便取得了高洋數次出塞都沒有達成的壯功!

這對本就心思敏感、自尊心強烈的高洋來說,不啻於一場赤裸裸的羞辱。而更加難以讓人接受的是,當彆人親自出塞斬殺突厥可汗的時候,他還在這裡跟個頑童一般樂嗬嗬的玩這些殺胡遊戲,這更讓高洋羞憤的一時間都難以麵對自己。

作為始作俑者的高歸彥,這會兒自然是免不了要承受高洋的遷怒。他此刻滿心的羞憤與落差,又哪裡還顧得上高歸彥同族長輩的身份,刀脊不斷的抽落下來,高歸彥身上的衣袍都被刀刃割裂抽爛。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臣冤枉、臣冤枉……真正有罪的,是、是去歲出擊突厥的那些將士,是他們啊!”

高歸彥這會兒為了活命,隻能將皇帝的怒火轉移到彆人身上去,忍著身上的劇痛連連呼喊道:“是、是上黨王等,他們縱敵……羌賊交戰河洛已經力疲,所以才不惜拜求我國罷兵以自去,其國紛亂、無力擊強,一定是、一定是上黨王等雖然重創突厥,但卻不肯繼續追殺,才使突厥西逃,為羌賊所得!”

高洋聽到這話後,眸光頓時一凝,旋即便也皺眉思索起來,顧不上再去抽打高歸彥。

高歸彥眼見此言湊效,便又連忙說道:“陛下幾番征討,突厥早已損傷慘重、不複強盛,如此遂為羌賊所趁。如人食餅,前九入腹,後一而足,功不在後而在於前啊!陛下擊賊已經積功過八,前事諸將但能進二,事不必就於羌賊,我國可得全功!”

“來人,速、速去!召、不,速擒阿七、薛孤延入宮,速去!”

因為聽信了高歸彥所言,高洋心內自是憤懣不已,甚至都不願稱呼前事諸將官爵,當即便大聲喝令道。而他自然也沒有了遊戲的興致,當即便著令起駕返回晉陽宮,臨行前並下令將此遊苑拆除,凡所參與督造的官吏儘數發配甲坊為奴。

至於平秦王高歸彥,則因為向高洋提供了一個新奇的辯解角度,所以暫時免於遭罰,仍可隨駕歸宮。

高洋當然清楚高歸彥作此言論的心理,不會被其輕易糊弄住。可問題是,他也需要這樣一套說辭來維持其塞外一係列戰果的莊嚴性和含金量。

否則西朝李伯山首次出擊便擒殺突厥可汗,而他連年出塞竟無如此輝煌戰績,如此對比之下,他又如何自處、何以懾人?

隻不過上黨王高渙凱旋之後已在年初前往鄴城,而薛孤延則在肆州刺史任上,兩人都不是能夠召之轉瞬即至。當高洋返回晉陽宮時,因為無處遷怒,心中便不免仍是積滿憤懣。

原本這一情報是沿著特殊的情報渠道快速的送達晉陽,可是由於高洋對此難以置信而連連召見接觸相關情報之人加以垂詢確認,使得此事也在晉陽小範圍的傳播開來。

晉陽的權貴大臣們大體也都明白皇帝的秉性風格,略微能夠猜到皇帝得知此事後是何感受,因恐皇帝氣急失控,故而平原王段韶、侍中趙彥深等幾名重臣便都忙不迭來到晉陽宮外求見。

聽到幾員重臣宮外求見,高洋的心情更加惡劣,但在沉吟一番後,還是著員將他們引入進來。

待到幾人趨行登殿,高洋垂眼望著段韶,語調不善的沉聲道:“王急急入見,是欲嘲我?”

段韶聞言後連忙搖頭,旋即便又說道:“陛下立國以來,以強盛為體,以正直為用,不臣者必討之,煌煌武功,四鄰為懾。西賊所守本就困蹇之業,地狹民弱、壯氣難申,是故以巧以媚、以悅四鄰。突厥之與羌虜,舊久為盟,之前更是相約犯我。

突厥與我交戰之時,知我強盛,故每以全力進攻,稍不儘力,不免身死。李伯山新人執政、風格有異黑獺,而突厥可汗不能深查,又因舊盟而失防備,輕敵兼於不備,軍敗身死也是理所當然。凡據淺表以論長短者,俗人愚計,又何必在意!”

聽到段韶這一番說辭,高洋臉色便更顯舒緩。相對於高歸彥那一番歪理狡辯,無疑段韶這一套說法更加的能夠讓人接受。

但他還是忍不住歎息道:“世人本就每多愚俗,能有卓然高見者更有幾人。王曾與羌子對陣交戰,依王所見,朕與此徒,孰可更稱英邁?”

段韶聽到這個問題後便微微皺眉,一時間也不知該要如何作答,默然片刻後見皇帝仍是兩眼認真盯著他,看樣子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夠給予一個公允的判斷和評價。

“以事才論,李伯山當真可稱英流。臣與餘者對陣,必期以克敵製勝,而與李伯山對戰,則唯竭力以求不敗而已。爭勝心起,必然有失,唯克己自守,以望周全。”

沉吟了好一會兒,段韶才又開口說道,直言他在麵對李伯山的時候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保守心理,但很快便又望著皇帝說道:“但事分一類才可比較,尺寸之間方見長短。李伯山誠然羌廷名臣,可陛下乃是英雄天子!陶埏雖有巧工,又安能比於金玉之質?”

這有些圓滑取巧的回答,顯然不能令高洋滿意,他旋即便皺眉道:“若我非是天子,而與其同朝為臣,彼此才具,誰為前班?”

段韶本就不以辭令見長,之前的幾番應對已經有點燒腦了,見到皇帝還是不依不饒的追問,頓時便覺為難起來,於是便轉頭望向趙彥深等同行入殿幾人。

“命數天定,尤其陛下履極稱尊,更加是天命所歸、天數所定,寰宇之內豈有貳情!羌人得勢關西,所趁其主暗弱不明,若入我朝,不為鷹犬、當為肉糜!”

趙彥深見狀後便上前一步,也用話術安撫皇帝明顯是被刺激的有些失衡的道心。

高洋當然不是什麼軟弱自卑到需要臣下悉心嗬護的皇帝,之所以心態失衡,主要還是乍一聽聞這一消息之後有點過於挑戰他的認知和經曆。

段韶和趙彥深等人所言雖然仍未正中他的心意,但也讓他明白了此事倒也不必想的過於極端,儘管心內還有些不爽,但也不再像最初那樣難以接受,甚至還隱隱有幾分熱血再被挑撥起來的感覺。

“能以一戰而殺胡邦酋首,此功絕不尋常!向者隻道人間諸事皆是尋常,以至於誌懶意惰,竟為羌人超越。可知行入逆水,不進則退,我雖天子,但亦不可懈怠!”

在將心情稍作收拾之後,高洋便又指著殿前親信趙道德說道:“我溺於酒色之戲而荒廢誌向,自此以後若複失節製,道德杖我警我!”

殿內眾人聞聽此言後無不麵露喜色,那受其所命的趙道德更是深拜於地、一臉激動的說道:“不意胡酋之死能使陛下誌向奮發、更生光大邦家的抱負,這胡酋死得其宜!先帝泉下有知,亦必喜明君在位、家國有福。”

然而殿中幾人沒有高興太久,高洋接下來的話卻又讓他們臉色微微一變:“天下強直好鬥者,又豈羌兒一人?舊事所積前功為其得矣,朕雖不屑與爭辯,亦需使我臣民知曉孰為英雄!速召唐邕等入見,為朕招聚諸軍於都下,講武勵功,複平邊塞!”

他本就生性要強,心中對此終究難以釋懷,於是便又決定召集內外諸軍檢閱講武,順便再檢點一下諸方邊境可有邊患須得用兵討平。

不過也得益於他過往數年連番征戰,使得境域周邊並無強敵敢於繼續挑釁北齊。塞外最能看得上眼的便是突厥了,可是在經曆陰山一役後,突厥在漠南的勢力紛紛撤回漠北。

高洋倒是想要親赴漠北征討其部,可是當這一想法稍一流露出來,頓時便遭到群臣齊聲勸諫。如今的突厥也已經根本沒有南來侵擾的實力和膽量,如果僅僅隻是為了炫耀賭氣便飛渡關山、遠擊萬裡,就連眼下的北齊也實在是有些吃不消,絕對不是明智之舉。

正當高洋滿腔壯誌無從發泄、又開始沉溺酒色的時候,終於有一個合適的目標出現在視野中:之前投靠北齊的南梁徐嗣徽使人奏告,殺害王僧辯而執掌南梁霸權的陳霸先正陷入諸方叛亂、疲於應對的境況中,如若此時遣員過江直擊建康,陳霸先腹背受敵,必然不敵,江南一戰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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