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其他事情暫且不談,李泰所麵對一個非常迫切的問題就是,他的工作關係被宇文泰一杆子搗到了隴右,那麼基於洛水一線、包括三防城等人事布置必將受到極大影響。
之前的他倒也不失先見之明,並沒有將所有的經營布置都擺在官麵上。諸如渠盟這樣的鄉裡社團組織,民情基礎非常的紮實,倒也不會因為李泰的離任而受到太大的影響。
他也提前將都水行署所掌握的資源轉移到渠盟中來,並且圍繞他家的產業進行了一係列的調整安排,無論都水行署繼任者誰,都得尊重這已經形成的鄉情秩序才能兩下相安,否則分分鐘洛水斷流、諸軍斷糧。
須知如今的洛水、特彆是洛水中下遊的民情,可不是李泰最初擔任都水使者時那種分散各境、聯絡不深的狀態。在都水行署和渠盟不斷的水利建設下,鄉裡豪強們被充分的聯合起來,彼此之間的利益往來犬牙交錯,可謂是打斷骨頭連著筋。
而且這一區域的鄉土豪強們還不僅僅隻是土豪那麼簡單,隨著府兵製的建設發展,這些豪強們子弟部曲也都紛紛加入其中,到如今已經是貨真價實的武裝豪強。
這些豪強們的武裝力量,一部分組成了李泰的嫡係部曲,一部分則跟隨周長明加入了六軍,還有一部分則留駐於石堡防等地方防戍中,雖然力量未足改天換日,但也絕對是能飛能潛的地頭蛇。
這種有人有糧有地有槍還有組織的鄉土勢力是最令人感到頭疼的,除了李泰這個一手推動的締造者,換了其他人都絕難完全把控。
甚至包括霸府,除非不再設置專門管理洛水一線的水利官員,但隻要還想一定程度上對洛水水利加以管控並獲得可觀收益,也要充分考慮這一鄉情,最穩妥的做法就是在渠盟內部進行挑選。
此邊鄉情內部的秩序維持,倒是不需要李泰過於操心。但是與外部的交流,卻仍非眼下的鄉土豪強們能夠勝任。
比如說李泰在大統十年年末組織鄉裡豪強們進行大規模的紡織生產,立足於對洛水水利的深入把控與水利大紡車的超高效率,再加上鄉裡豪強們對生產力的大力調動,使得商原周邊的洛水下遊紡織品產量激增。
雖然說在當下這個世道中,絹帛布匹就是貨幣,但錢印出來也要有足夠的商品供給才能產生實實在在的購買力,並切實改善鄉民們的生活。
如此大宗的錢貨交易,就絕不是一般鄉裡豪強能夠勝任的,必須要有跨地域調度資源的能力,並有足夠的實力保證貨品的長途運輸安全。
過去的大統十一年,李泰也是靠著雕陰劉氏等依附投靠過來的胡部豪強們的捐輸供給,才算是堪堪滿足了鄉人們的交易需求,讓這產業凡所涉及的人家過上一個肥年。
有了切實的利益回報,今年鄉裡紡織生產規模又有提升,甚至從去年下半年開始,商原周邊的桑園規模便擴大將近三分之一。
郡縣長官們對此樂見其成,喜孜孜的當作勸耕勸織的功績上報台府,但這些增產的布帛能不能換來足夠的生產物資,他們是不關心的。
想要確保鄉情秩序的繼續穩固和有序發展,李泰就必須要為這些新增的布帛產量去尋找消化市場,無論他官居何處,這都是他推脫不了的責任。
還有三防城與剛剛增設的北部防城一事,全都不可半途而廢。故而無論上層政治鬥爭如何,李泰又會被怎麼發落,他都不能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這麼一通合計,李泰隻覺得有些焦頭爛額,心情也不由得因此憤懣起來,隻覺得包括宇文泰在內這些老家夥們隻顧自己權勢糾紛,完全不管社稷安穩。
要不是還有老子這麼一個赤膽忠臣以大局為重,這西魏朝廷早特麼散夥分行李了!當然就算散了夥李泰也不覺得多可惜,反正早晚得完蛋,可問題是現在散夥的話,他行李分不到大份的啊!
原本李禮成是被李泰安排進了台府接替他擔任鎧曹參軍,過年都沒來得及趕回長安。李泰特意傳信給他,讓他儘快入京來,趁著自己還在京中這段時間裡給李禮成跑跑官,爭取能夠獲得一個更大的實權官位,來照顧一下此邊的人事產業。
當李禮成聽到李泰的規劃後,頓時也興奮不已。他自有一顆事功之心,否則去年也不會拍拍屁股就跟著李泰返回華州。
這小子出身比李泰還要硬挺,且不乏親友關照,但混的卻遠不如李泰。親友們的照顧主要隻是生活上,但在前途上能給予的提攜幫助卻是非常的有限。
“伯山你這次打算讓我擔當什麼樣的官職?我雖然年資不足負重,但隻要你安排我做,我就一定儘力做好,絕不辜負你給予的機會!”
李禮成同李泰相處時間雖然不多,但對李泰的崇拜卻是極深,特彆在華州見到商原那麼大的家業與隨口幾句話便將之安排進台府擔任官職後,在其心目中隻覺得李泰簡直是無所不能。
李泰聽到這話後卻有些啞然失笑,聽這小子意思,哪怕自己說要給他安排一個三公職位他怕都不會懷疑,但他如今的能量卻實在有點辜負李禮成對他的信任。
之前的他不說能量多大,但就連李穆這個東夏州刺史的位置都是一言指定,包括崔訦的北華州刺史,雖然很是被大行台敲打一番,但也總算是遂願了。
但那時的他是霸府新貴、大行台心腹寵臣,自然說啥是啥、萬事都好商量,可現在卻落架鳳凰不如雞,再沒有之前那種話語權,想要給李禮成安排一下新工作還是挺麻煩的。
李禮成的年齡雖然比李泰淺長一些、且入關更早,但卻沒有李泰這樣的稟賦和機遇,去年才解褐入仕,隻憑著門蔭得授一個著作郎,完全沒有任職軍政的履曆。
如果是在往年西魏吏治還頗混亂時,想要安排一個實權的官位難度也不大,隻要實力夠大、關係夠硬就可以了。
但隨著六條詔書的頒行實施,官職選授就變得嚴謹起來了。就連宇文泰雖然要給獨孤信和李泰添堵,對李泰的官職授命也不是隨便安排,而是切合李泰的功勳履曆。
李禮成這樣的資曆不能說單薄,隻能說沒有,想要為其安排一個能夠實際發揮作用的官職還是蠻讓人頭疼的。特彆在大權俱攬於霸府,而他在霸府已經徹底失勢的情況下,那就是更加的難上加難了。
台府那邊的路子暫時是不必想,李泰即便還有一些人事交情存留,但在大行台擺明針對他的當下,也不好意思再去麻煩彆人,交情耗儘了,事情還未必能安排好。
活人不會被尿憋死,霸府既然走不通,那還有朝廷。雖然說眼下朝廷幾乎已經被全麵架空,但爛船還有三斤釘,仔細找一找,總會找到點有價值的東西。
講到貪公肥私,李泰那是專業的,之前因為對長安朝廷興趣不大,所以一直乏甚關注。可現在形勢所迫,將朝廷方麵的人事構架稍作梳理,很快便找到了兩處油水和職權都非常可觀的地方,那就是光祿勳和太府。
在西魏朝廷中,光祿勳負責管理皇家膳食諸類材料的供奉和分布在各地的皇家園林宮苑的管理。太府即就是少府,主要負責各種禦用器物的打造,各類宮造器坊和方伎工匠都在管理之內。
這麼說或許還有些不夠具體,就拿趙貴的兒子將要任職的萬壽宮監來說。
幾年前皇帝在從華州返回長安之際,於沙苑北麵建造一座萬壽殿以作臨時駐蹕所在,後來逐漸擴建成為一片頗具規模的宮苑。
除了作為臨時住宿的行宮之外,萬壽宮還聚集安置了許多罪沒為奴的士伍男女,這些士伍自然不會好吃好喝的住在行宮中,而是要負責製作各種各樣的器物,既包括冠履鞋帽等日用品,還有弓槊馬鞍等軍械裝備。
另外,關西的租調雖然歸總於霸府度支使用。但這僅僅隻是常賦,除此之外另有地方的方物土貢諸物則不入台府,諸如新豐梨、京兆蠟等地方上的特產,同樣也需要光祿勳與太府量物為用,或直接入貢禁中,或是作為原料進行加工。
霸府主要把持的還是軍政大權,但是這些奉禦性質的事務則就沒有全都掌握在手,仍然保留在朝廷之中。
李泰能夠看到當中的利益,彆人當然也能,故而這兩部分官職事務早已經被在京的元魏宗室和一些勳族所瓜分,外人想要插手則就比較困難。
但這對李泰也不成問題,他是不敢向宇文泰虎口拔牙,但對這些元魏宗室則就乏甚敬畏心。
更何況還有一個現成的突破口,那就是近來一直跟高仲密狼狽為奸混在一處的廣陵王元欣。關係不用過期作廢,當然得趕緊插手進去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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