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李泰知道嶽陽王對局勢判斷並不準確,有點胡思亂想的意思,但也就是因為這些胡思亂想令其變得緊張敏感、疑神疑鬼,對於他們彼此間的合作關係也懷疑審視起來。
“眼下荊鎮駐兵本就不足應變,實在是難能繼續向此使用。但大王既然將憂困訴我,我也絕不能視而不見、袖手旁觀。甲卒雖然沒有,但不知大王是否需要戰馬?”
李泰想了想之後,便又開口說道。
梁士彥所彙報隨陸土豪們於其境中小心布防的情況,也讓李泰有感南北隔閡之深,想要全憑戰爭進行暴力征服,無論是征服成本還是戰爭消耗都會非常巨大,一個不巧可能還會弄巧成拙、得不償失。
所以類似嶽陽王這種身份高貴的投降派的價值就體現出來了,若能將其妥善利用,可以極大程度的消除南梁土地上民眾們的敵意和抵觸,大大的降低征服成本、保留區域元氣。老爺們都降了,你們這些連三尺葬身之地都沒有的黔首們又抵抗什麼?
嶽陽王這會兒狀態明顯是有些不對的,就連李泰這樣一個對其掏心掏肺的親密盟友都懷疑試探起來,估計心裡都已經想象到了柳仲禮率部歸來、不費吹灰之力便將之擒拿下來解送建康的畫麵。
拋開彆的不說,於此也可見柳仲禮在南朝真是一個挺牛逼的人物,怪不得到了建康就能擔任聯軍盟主。
察覺到蕭詧心理壓力過於龐大後,李泰便用實際行動給他打打氣:你也彆再自己嚇唬自己,有我撐著呢,咱們這局絕對崩不了!
蕭詧聽到李泰這麼說,果然又是笑逐顏開,繼而便說道:“襄陽與江陵之間本就一片平野坦途,若得伯山你良駒助用、組建精騎,我將更加的進退無憂,又何懼……”
李泰聞言後不由得又是一樂,你們家這複雜的人際關係啊,也難說誰對誰錯。怪不得你七叔連建康都不急著去,憋著勁的就要弄死你們兄弟倆,就你這眼瞅著三叔、刀指著七叔的態度,我要是蕭老七估計也得先弄死你們!
於是李泰便約定一個時間,先調配給蕭詧三百匹隴右良駒供其使用。倒也不是他小氣,這樣一批戰馬價值已經非常大了,他也還沒闊氣到隨手就三五百匹的送人。而且良馬也需要挑人,如果連基本的騎射技術都不合格,給他再多良駒也白搭。
為免蕭詧浪費了這匹戰馬,李泰還貼心的提供幾十名飼養訓練的馬夫,並又問他需不需要騎將,打算把賀若敦外派過去一段時間。
蕭詧得到這一筆資助後心情也是大好,當聽到還有配套的人事提供時,臉上笑容頓時更加歡暢,連連點頭笑著答應下來,並表示一定會對這些人員多加款待,渾然不知李泰將要送來的是怎樣一個存在。
其實蕭詧並不清楚,如今的他較之曆史上同一時期境況已經是好轉了許多。且不說同李泰合作這段時間來所積攢的龐大錢貨資源,單就他的襄陽隊伍本身就被李泰幫忙淨化不少,諸如劉方貴、杜岸兄弟等這些不穩定的因素都被提前摘除。
不過估計也正是因此才讓蕭詧感覺麾下乏人可用,他所豢養的門客雖然不少,但多是鬥狠的豪俠,鮮有能夠統率軍隊征討作戰的將帥之才,所以才會對李泰借使的將領如此上心。
李泰南來一趟,當然不能隻是安慰援助嶽陽王一通,這家夥既然拿了他的好處,自然也要發揮一下自己的價值。
所以等到這些事情講完,他便又開口說道:“其實近日我也有一樁擾困之事煩心不已,卻不知該不該告訴大王……”
“我同伯山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說?你對我諸多幫助,我當然也要竭力助你暢快無憂!”
嶽陽王聽到這話後,當即便拍著胸口保證道,一副已經急不可耐要報答李泰的模樣了。
李泰見狀便也不再客氣,稍作沉吟後便張口說道:“事情是這樣的,侯景淮南鬨亂、今又渡江南下,勢必會造成諸方驚疑、人不能安。隨陸此間前有柳仲禮坐鎮,我也秉持兩相安樂、邊睦為先之計,未有進兵叩問之行。
但今柳仲禮統軍離境東去,其境士民卻多惶恐驚疑,並不乏人因懼我揮兵南下妄加誅戮,先行遞進降表。唉,我本來就沒有揮兵南掠之計,又怎麼會趁貴國遭難而落井下石?但卻困於不能自辯,又拒絕不了這些驚疑來附的民眾……”
“竟有此事?”
嶽陽王聽到這話後頓時便也皺起了眉頭,他略作沉吟後才又開口說道:“不知伯山你方不方便將獻表之徒告我幾員?”
李泰聽到這話後便乾笑兩聲,你說我方不方便?這特麼不廢話嗎,我這嘴就算比褲腰帶還鬆,但能轉頭就把投靠我的南梁叛徒賣給你?
見李泰又沉默不語起來,嶽陽王也知自己是問了一句蠢話,自己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家國板蕩,內有奸臣、外有亂軍,士民叛出,也是可以預見的。伯山你肯先告我一聲,仍是在維護你我之間的情義。
若以身之所在,我是絕不會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眼前,既然鎮守此邊國門,誰敢於此越境,我必討之!但我如今的處境之惡,伯山你也深知,雖然有心但卻乏力。縱然知有此事,也隻能視若無睹。
若以情之所係,我反而替伯山你感到高興。你德聲遠播,就連他國之民都慕名投效。我若橫阻,也是失義。更何況,隨陸之間本就不是我的治土,縱然我有心勒治,彼境士民也不會聽從我的教令。伯山你若能今將就境招走,也是助我削薄了我宿敵之力……”
這一番話說下來,彆管邏輯如何古怪刁鑽,估計隻有最後一句才算是真心話。隻看柳仲禮還沒針對他便把他嚇得那個樣子,蕭詧內心裡估計是非常盼望李泰能夠搬空隨陸、給柳仲禮留下一片荒無人煙的廢地。
“既有大王此言,那我就放心多了。”
李泰聽完這番話後便也笑了起來,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我身為魏將,為國戍邊,開疆拓土亦職責所在、義不容辭。既聞彼境擁義來投,自當第一時間分布人手加以接應。但卻因與大王情義漸深,使我任事不能再一味秉公,幸在大王並不挾情迫我違背原則,讓我感動不已!”
他先做了一番基情滿滿的表態,又望著嶽陽王正色說道:“有的事情,本不應該由我口中說出。但見大王因憂國事而愁眉不展,但這其實大可不必。無論侯景作亂大小、柳仲禮等此行功否,對於江漢形勢其實都難有什麼深刻影響。此境形勝分陝,若是不能道義相洽,又豈可一詔相馭?大王仁勇,宜應早立分陝之誌,而非坐望成敗,徒將天命拱手讓人!”
“這、這……我怎敢?唉,隻恐力有不及……大江破防,都下危急,實在不該、但能安守雍府,我已經、已經……”
聽到李泰這一番話,嶽陽王頓時驚立起來,說話也變得有些語無倫次。很顯然,這是一個他內心有所設想、有所期待,但又不敢細說、不敢細想的話題。
“無論大王所計者何,我都盼望能夠有幸得預其中。即便不能,也盼望大王能夠建事成功!”
瞧著嶽陽王仍然不夠冷靜、視線遊移著不敢望向自己,李泰忍不住暗歎一聲,多大點事,不就是造反自立嗎,我每天不想幾個的盧新姿勢都睡不著覺!
一番交談後,嶽陽王心事重重的離開了蔡陽城。
李泰在將其人送出城後又轉回來,著令梁士彥等加強對隨陸土豪的情況摸查並嘗試溝通。
蕭詧眼下畢竟還沒有破罐子破摔的直接向西魏投降,所以李泰先給他做一下心理鋪墊,是這些人非要投靠我,可不是我喊打喊殺的霸占地盤。
而且看其人非但不抵觸,反而比較樂見李泰去侵占柳仲禮的地盤和勢力,那麼也可以利用其人去瓦解分化一批隨陸土豪,提前鋪墊一個簞食壺漿以迎王師的民意基礎。
李泰是希望自己能夠率先提出對江漢地區進行侵占的一個具體計劃,如此才能掌握一個更大的話語權和主導權。尤其是在府兵製將要創成的這關鍵兩年,當然要占據一個更加有利的地位。
似乎是聽到了他心裡的呼聲,就在他從蔡陽城返回不久,來自華州台府的使者便也抵達荊州,傳告大行台的命令希望他能在年尾抽出時間來回朝述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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