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升高,天氣又變得燥熱起來,銅水北岸陂塬上戰鬥仍在激烈的進行著,隻是將士們的嘶吼聲都變得有些沙啞、有氣無力。
銅水南岸的觀戰高台上,齊主高洋坐在禦蓋下方,看著北麵陂塬上的膠著戰事,雙眉緊緊皺起,心情也變得焦躁不已,幾番呼渴、連飲蜜水,卻仍然倍感口乾舌燥。
從天亮時分雙方開始交戰,至今戰爭已經持續了將近兩個時辰,齊軍前後在戰場上投入兩萬餘眾,組織起了數次的進攻,但仍然沒有將敵方這第一道陣線給擊破拔除,反倒自身死傷慘重。
從高洋的視角看去,在敵軍第一道車陣的陂塬前橫陳著一片戰死將士的屍首,既有敵軍的,也有己方的。這些屍首一層一層的鋪在陂塬上,不隻看起來讓人倍感觸目驚心,也嚴重的阻礙了齊軍繼續向前進擊。
前線戰場上,薛孤延幾次派人到後方請示希望能夠暫停攻勢,將那些戰死將士的屍首整理一番。高洋一路觀戰下來,也自知這些前線將士們的確是儘力了,那屍堆的存在不隻影響了軍隊的行動,對於士氣也是一個莫大的打擊,於是才點頭同意稍作休整。
與此同時,他口中又憤懣言道:“右路軍怎麼回事?安定王前告黎明時便已經登陸敵陣,為何至今敵陣仍然頑固無移?”
對於賀拔仁在敵軍側翼所獲得的突破,他是深寄厚望的,並且還接連增兵壯勢。但是從如今敵軍在正麵戰場上的表現來看,側麵的衝擊似乎完全沒有影響到敵軍在正麵戰場上的表現。
之前由此方位還能看到敵軍陣地側方濃煙滾滾,可是這會兒就連廝殺聲都變得微弱起來,濁漳水河道中所漂浮下來的殘肢斷臂與器杖碎片都少多了,可見戰鬥並不激烈。
之前趙道德使人歸奏隻說安定王督戰自有主張,卻沒有細說究竟有何主張,現在看來,是完全沒能與正麵戰場上的交戰產生呼應。
高洋之所以不喜歡任用老將,就是老將往往會恃其經驗與資曆自作主張,對於自己的命令貫徹不夠徹底。在剛剛的戰鬥中,如果賀拔仁能夠從側翼發起猛烈進攻,給予正麵戰場以積極配合,眼下絕不止於連敵軍的第一道防線都還沒能突破過去。
於是他便又使員前往右路軍營地中傳達自己的命令,讓賀拔仁在敵之側翼迅速發起猛攻。
高洋認為賀拔仁在自作主張的打醬油,這一點倒是冤枉對方了。右路軍跨河擊敵,進軍的道路本來就不像中路軍這樣暢通方便,而且魏軍在側翼的防護其實並不比正麵戰場上低多少。
雖然銅水西岸由於地形的限製並沒有布置正麵戰場上的車陣,但所布置的兵力卻更多,單單賀拔仁所見到的便有上萬師旅分布在銅水的西岸沿線,而且不乏重部、重騎等精銳的武裝力量。
儘管齊軍前後登臨對岸已有數千師旅,但在敵軍這些精銳兵力的圍堵反擊之下完全施展不開,一直被擠壓在河灣狹小空間之內,甚至就連齊軍所占領的一座浮橋都被魏軍幾番衝殺之下用火箭加以焚燒。
當中軍使者抵達此間的時候,賀拔仁正在沿濁漳水上下巡走,尋找敵軍控製比較薄弱同時又便於渡河作戰的區域從而發起新的攻勢。
當他聽到皇帝要他不計代價的發起猛攻時,當即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沉聲說道:“賊前事不功、自曝其短,如今諸處受敵、勢力窮困,破之已成必然,實在不必急於搶擊。此間事陛下既已付我,我自當儘心竭力牽製賊師,但一味強攻難免大增傷亡,師旅兒郎俱國之精勇,驅役稍緩便可大得保全且還不誤破賊,此情請歸奏陛下。”
使者在聽完賀拔仁的答複之後便又策馬疾奔返回中軍大營所在,當其登上觀戰台向皇帝稟奏賀拔仁的答複時,高洋臉色頓時一變,抽刀怒斬於麵前小案,口中則大聲喝罵道:“老物怯戰,豈不聞兵貴神速、遲恐生變之理?傲上媚下當真可厭!甲士不能奮勇殺敵,養之蓄之又有何用!”
說話間,他便又著員召來將領高阿那肱、劉桃枝等數人,讓他們再率領中軍後路一萬人馬前往增援右路,並且再令賀拔仁向敵陣側翼發起猛攻。
隨著這一支援軍抵達右路軍陣地,賀拔仁也能感受到皇帝心意之堅決,如若他仍然拒絕不肯遵命的話,那麼怕是就要被在陣前直接拿下、再次發配到甲坊負炭勞改了。
“中軍正麵死傷慘重,戰事進展卻微,至尊因此心情焦躁,欲於側翼再有突破,大王還是不要再以緩為計了。”
高阿那肱望著眉頭緊皺的賀拔仁小聲勸告道,皇帝陛下向來禦人以剛猛,脾氣上來了那是真的會罔顧事實。(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