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泰的命令之下,剛剛通過策劃民變而奪回沔北控製權的總管府屬員們緊急征調一批工匠,晝夜兼程的趕往江陵。
這批抵達江陵的工匠主要是印刷工人,當他們來到的時候,李泰甚至都已經讓人設計並雕刻好了用於印刷的母版,而這些人所需要雕刻的則就是被命名為定梁軍功券的印刷品。
這些軍功券分為一、十和五十的麵額,可以直接進行兌換麵額相等的絹數,同時還可以用來在軍市上購買各類的物資。
原本臨時設置的安民城,隨著江陵城和周邊的據點被攻克下來,安民城中的那些百姓也被分流到各個地方。空閒下來的這座城壘,恰好打掃打掃以興建軍市。
西魏軍隊一直沒有一個完善的後勤體係,此番大軍南來更是擺明了要吃大戶的意思。李泰之前剛剛奪取軍權,為了穩定軍心,也沒有跟駐軍將領們掰飭糧草消耗之類的問題,仍然是由荊州總管府統一供給。
但今江陵已經攻克,局麵也逐漸穩定下來,而且李泰還豪爽的發放了這麼多的獎賞,當然也就沒有再繼續供養這諸路大軍的義務,他們各自將主籌措給養也是應有之義。
諸軍自籌給養,要麼是消耗各自所獲取的賞賜,要麼就是就地進行擄掠。在李泰的軍法管束之下,後者顯然不可以,那就隻能用賞賜來購買飲食物料,軍市的作用自然也就體現出來了。
當這些印刷完畢的定梁軍功券在一些部伍之中小範圍發放的時候,將士們多多少少還心存疑慮,就這些花紋複雜、看得人眼花繚亂的小紙片就價值上百匹絹?我雖然讀書少,但我不傻啊!
所以這些領取到獎酬的將士們第一時間要做的就是拿著這些軍功券蜂擁進入軍市中,用這些軍功券大肆采購一番。
一百匹絹的購買力還是非常驚人的,不說能購買高敖曹一根手指頭這種玩笑話,像是東魏以絹代役的征兵傳統,一名士兵每年的衣食消耗十五匹絹甚至還略有盈餘。
眼下江陵雖然處於戰時,物價較之平日更高,但軍市售貨不以盈利為先,大部分的商品隻是限購,但價格則都還隻是平時的物價。
這些第一批湧入軍市的將士們優先兌換的自然還是絹,大都足額提取出來,當見到那些絹布當真被足額兌換出來之後,頓時都不由得眉開眼笑起來,各自呼朋喚友將這些絹帛賞賜搬運回了營地。
但是很快他們便發現這些絹帛的運儲都成問題,軍營中不可能人人都是一個單獨的小帳,十幾個人的大通鋪不說有多寬敞,那也是絕對擺不下上千匹絹的!賜物雖好可實在是占地方啊,而且一旦有行軍移營的情況發生,這些賜物立刻便成為了拖累。
有的人又抱著絹回到軍市購買一些商品,可是這些商品或許體積變小,但卻種類變多,又非常容易遺失,保管起來同樣讓人頭疼。而當他們想要將絹帛再置換成為軍功券的時候,卻被告知軍市不接受這種兌換,他們想要存儲絹帛則就需要繳納一定的管理費。
於是這第一批受賞的將士們隻能抱著那些絹帛天天愁的牙疼,歸根到底,他們也實在是沒有想到李大將軍竟然如此的言而有信,真的可以把紙片當作錢帛來用!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第二批的軍功券發放下來,這時候第一批的大聰明們所麵對的窘狀也早已經在諸軍之間傳開了,所以第二批受賞的將士們自然也不會再傻嗬嗬的將所有賞物一次性全兌現出來,而是直接拿著軍功券入市采買所需要的物資。
那些提前替大家踩坑的大聰明們看到這一幕後,心情自是更加的鬱悶。不過當中倒也不乏真正聰明的人,既然軍市不提供兌換軍功券的機會,那麼從袍澤手裡兌換效果也是一樣啊!於是很快軍中便出現了私相兌換軍功券的行為,原本被人所輕視質疑的小紙片,很快就成為一個互通有無的重要媒介。
很快便有諸營督將將這一消息奏報給李泰,李泰得知此事後倒也沒有下令禁製,反正軍功券所能兌現的場景隻局限於江陵城外的軍市中,而且必須要是擁有軍籍的西魏府兵才可入市交易買賣。
有了這麼多限製,軍功券本身也並不具備太大的囤積居奇的操作空間。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如若軍中因為私兌而發生糾紛,那麼當事雙方與其所部督將都要嚴加懲處。
軍功券的發放和軍市的開啟,頓時便將這十數萬將士們的需求打開,購買力也提升上來。自江陵府庫獲取到的物資,被通過軍市交易的形式流入諸軍之中,群眾們得以各取所需,形成比較合理的分配。
除了江陵府庫繳獲的物資之外,隨著軍市的持續,更多的商品被加入到市場交易中來,其中就包括各種來自沔北工坊的產品。但與其從沔北向此運輸,就不如直接在江陵當地興建工坊、就地生產了。
眼下江陵還處於軍事管控之中,當然不可能像沔北那樣招商引資,隻能興建官造工坊。好在總管府屬員們也早已經熟悉了這一套流程,很快就開始有條不紊的籌備起來。眾多的江陵遊食難民們被招募到工坊做工,以工代賑,又促進了江陵民生的恢複。
江陵與沔北之間物資交流頻繁,也不乏一些江陵當地人想要在當地複製沔北的產業模式來興建工坊。但是沔北的產業規模經過數年的醞釀發展,遠非江陵當地小打小鬨可比,產品一路傾銷過來,哪怕加上運輸的成本也要比當地產品造價更便宜,沒有足夠的利益空間,那自然就沒有發展產業的機會。
但今是由荊州總管府出麵運作這些產業,自然也就沒有了之前的限製,因此這些工坊很快便建立起來,從原料加工到最後的產品產出,一套流程運作流暢。除了之前的經驗使然,也在於江陵本就臨近長江,低廉便捷的物流成本使得這些手工業的發展如同加了加速器一般。
江陵當地的赤貧無產者們被招募到了工坊進行做工,從而換取飲食維持生存,至於生產的產品則就近進入到軍市之中。
西魏諸軍將士們通過所獎賞的軍功券在軍市中購買商品,但是由於大軍出征在外,他們的需求也並不像居家生活那樣多種多樣,除了衣食消耗之外,其他大部分的商品其實是沒有太大的需求。
他們沒有相關的需求,但是其他江陵士民有啊。由於江陵處於軍事管控中,一些民間的商業行為、物資流通基本上就停滯了,這些江陵士民在消耗完家中儲存後便無處進行采買補充。唯一正在活躍交易的隻有城外軍市,而軍市又隻是麵向西魏將士供給商品。
隻要有需求,就會有市場,所以很快便有人希望能夠從軍隊那裡交易商品。像是一些在軍市中完全無人問津的商品,卻是城中居民生活必不可少的物資。軍市中商品多是平價,隻要離開軍市進入正常市場流通,就有著極大的利潤空間。
於是就在這種供求關係的影響之下,軍功券的購買力在各種交易的加持之下更加的大幅增長,也讓許多西魏將士都大得其利。
這當然也是屬於一種剝削掠奪,但是要比直接的燒殺搶掠更加溫和,維持軍紀的同時又能穩定民生,同時還加強了對於江陵士民人心的控製。無論是軍隊、流民,還是城中有恒產的士民,都在這個臨時的秩序下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各安其位的形成了江陵戰後最新的社會風貌。
王琳等周遭各路人馬,其實是比較希望看到江陵持續性的混亂,民生遲遲得不到恢複,燒殺擄掠也難以持續長久,持續的混亂不隻讓占領者不得人心,還增加了他們大軍繼續駐紮下去的負擔和壓力,從而降低諸軍反攻奪回江陵的難度。
可是正如他們沒想到江陵城這麼快就被攻陷一樣,接下來江陵秩序的快速恢複也是他們所想象不到的。明明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江陵城並其周邊非但沒有發生什麼持續性的騷亂,看這架勢反而較之梁帝蕭繹在統時還要更加的穩定!
李泰治亂自是有著豐富的經驗,從他初入關中,關中的人地資源早被那些先發者們瓜分殆儘的時候,他便已經學會了從邊緣突圍,在旁人注意不到的領域用功,最終達成一個喧賓奪主的效果。
故而王琳等南梁餘孽指望他在江陵治亂的過程中出錯,還不如盼望著一些突發的變故對他進行滋擾,比如說某人的突然離世。
遠在關中的沙苑大營中,幾騎奔馬風一般的飛奔入營,馬背上幾名騎士早已經是風霜滿麵、憔悴至極,當他們翻身下馬時甚至直接跌坐在地。可當周遭軍士見狀後想要上前攙扶時,卻被他們沙啞的吼聲斥退:“不準靠近過來,速速入告宇文大王,隴右急情!”
很快幾名軍士步履蹣跚的被引至大帳內宇文泰的麵前,這時候為首者才從懷中掏出一封火漆完好的密信,兩手奉至宇文泰麵前,並且目中泛淚的悲聲道:“啟稟主上,我家郎主、郎主……”
宇文泰這會兒心中已經暗覺不妙,忙不迭抓起密信破開火漆便閱讀起來,旋即整個人便僵在了那裡,就連呼吸聲甚至都停了下來。
“阿舅……”
尉遲綱見狀後上前一步小聲詢問宇文泰有什麼不妥,但卻不得回應,當他再走上前去手指觸到宇文泰肩膀時,宇文泰突然悲鳴一聲,整個人都仰躺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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