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產生了一絲羞愧。
但作為一個見識過世態炎涼的成年人，他很快壓抑住了自己的情緒，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向黎青讓。
“說的很好，很華麗，但有什麼用？能當飯吃嗎？能改變你家庭的命運嗎？你知不知道，能改變你這種普通家庭出身孩子命運的機會不多。”
“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補考過不了，就很有可能畢不了業？現在很多大學生就算成功畢業都已經找不到工作了，你如果大學畢業不了，你怎麼辦？你自己英雄了，對得起你爸媽嗎？我聽說你爸媽前段時間還失業了，你以後就是你們家的希望。理想和現實之間總有差距，你不是小孩子了，這點道理還用老師教？”
高誌友越說怒火越重。
聽到高誌友的質問，黎青讓笑了，笑聲中充滿了坦蕩。
“高老師，我爸媽支持我。而且，我有必須這樣做的原因。”
“什麼原因？”
“我有一個好兄弟叫葉昊，是他讓我明白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
黎青讓掏出了一個手機，遞給了高誌友。
“高老師，這是葉昊的手機，您可以看一下他的朋友圈和在備忘錄當中寫的日記。”
高誌友拿起手機。
瞬間，他的臉色就變了。
葉昊手機當中的內容，直擊他的心臟：
十王輸了，大乾輸了，最後的希望也沒了。
竟然還要通緝閻羅王和平等王，簡直可笑。
……
據說十王之所以戰敗，是因為星門被關閉，被自己人在背後狠狠的捅了一刀。
可笑，可恥。
是十王結束了戰亂，讓我擁有了重新回到校園上學的機會。但我已經預感到，十王在教科書上一定是反賊的形象。
我享受著他們用性命打拚回來的求學機會，再用背叛和汙蔑他們的方式去取得學業上的成長乃至成功。
我唾棄這種方式。
我絕不會這樣去做。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
就算全世界都在顛倒黑白，我也會做那個誠實的小孩。
向高主持致敬，敢在直播中為十王說話。
向高主持學習，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
沒有希望，一切都沒有希望。
如果可以，我很希望為十王去死。
……
我好像得抑鬱症了。
……
可能病的不是我，而是這個世界。
……
我不想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但強如十王，都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我又能如何呢？
……
高誌友的身體逐漸顫抖。
眼眶開始發紅。
他摘下了眼鏡，脫掉了帽子，露出了自己的滿頭華發，嚴肅的看向黎青讓。
“你朋友現在怎麼樣？”
黎青讓也紅了眼眶，悲傷道：“在監察司的禁閉室裡自.殺了，監察司說是因為抑鬱症。
“葉昊是個孤兒，我是他最好的兄弟，所以他的遺物交給我保管。
“我現在每天晚上閉上眼睛，都能夢到他，他死的憋屈啊。”
高誌友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眼角留下了一滴清淚。
“多麼好的孩子。”
黎青讓點頭，痛苦道：“見賢思齊，高老師，我做不到葉昊那樣寧折不彎，但我最好的朋友已經用性命為代價堅守了自己做人的原則。若我隨波逐流，趨炎附勢，我還配做他的兄弟嗎？即便是為了葉昊，有些事情我也絕對不能做。”
高誌友動容。
“你們都是好孩子，隻是可惜了，青讓，你本可以有更光明的未來。”
黎青讓肅然道：“高老師，不可惜。我是成年人了，我知道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就如同葉昊那樣。”
“罷了。”
高誌友搖了搖頭。
“你出去吧，讓老師靜一靜。”
“高老師再見。”
黎青讓轉身。
片刻之後，黎青讓又聽到了高誌友的聲音：
“等等。”
黎青讓回頭，看向高誌友。
高誌友猶豫了一下，對黎青讓道：“青讓，不要看不起老師。”
說完這句話，高誌友的麵色有些漲紅。
是非對錯，大部分人內心自有評判。
隻是，世界並非按照是非對錯來運行。
現實會毒打很多人。
有人挺胸昂頭，寧折不彎。
自然有人認清現實，卑躬屈膝。
黎青讓肅然道：“高老師言重了，雖然您滿頭銀發，麵容蒼老，看上去和電視上截然不同，還改了名字，但我認出您了。”
說到這裡，黎青讓整肅衣冠，向高誌友行了一個大禮。
儒家，古禮。
“高老師在電視直播上為十王仗義執言，以自己的前途為代價換來的正義呐喊，振聾發聵，是葉昊和我永遠的榜樣。”
是的。
高誌友一夜白頭。
麵容蒼老。
改頭換麵。
但他便是半年前，在電視直播中致敬十大王者的主持人。
從全國皆知的國臉，到現如今被發配到普通二流大學當普通輔導員，蒼老變形改頭換麵到被人認不出。
這便是正義與勇氣的代價。
高誌友再次眼眶一熱。
他把目光重新放在葉昊的手機上。
葉昊有一篇日記是這樣寫的：
向高主持致敬，敢在直播中為十王說話。
向高主持學習，我們可以卑微如塵土，不可扭曲如蛆蟲。
高誌友欣慰道：“好孩子，真的都是好孩子。青讓，你有一個很好的朋友。他雖然不在了，但泉下有知，看到你繼承了他的遺誌，我相信他也一定會含笑九泉的。”
黎青讓認真的點頭：“我也相信。”
一世人，兩兄弟。
彆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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