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光映照,柔風拂過,水聲淙淙。
山溪旁聳立著一座樓閣,樓頭一塊匾額,寫著“藏經閣”三字。此樓臨水而築,遠離其他房舍,以防寺中失火,毀了珍貴無比的經藏。
趙青輕輕掠過溪流,繞著藏經閣行了半圈,隻見樓閣外的走廊上,一個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著一把掃帚,正在弓身掃地。
這僧人年紀不小,稀稀疏疏的幾根長須已然全白,行動遲緩,有氣沒力,全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樣。
便是趙青,若非她有意尋找掃地老僧的蹤跡,在十來丈的距離之外,也差點將他忽視。
《大寶積經》雲:“如人在荊棘林,不動即刺不傷。妄心不起,恒處寂滅之樂。一會妄心才動,即被諸有刺傷。”
觀察掃地僧的行為,趙青可以肯定,對方顯然達到了“時時無心、刻刻不動”的極高境界,心念不動,便能令外人將他忽視,不再生出探查之意。
或許,他待在這藏經閣四十來年,雖然扮作操執雜役的服事僧,但實際上並不為少林寺的正式僧人所知,也是有可能的。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掃地掃的絕不隻是真正的地麵,而亦是他心中的淨土。
就在趙青感應到掃地僧的那一刹那,掃地僧也同步對她生出了感應。
他慢慢轉頭,向著趙青瞧去,目光呆滯,直如視而不見其物,似乎並沒有什麼反應,但落在趙青的感應中,在這表象之下,掃地僧的氣息正不住往上攀升,不止是功力的蓄聚,更是精神力的集中。
在視黑夜有如白晝的目光之下,趙青看到老僧的眉心瞬息間現出了殷紅的顏色,這是他的修行達到了一定的境界,一念之下,眉心腦神之竅氣血聚集,自然就變得殷紅起來,如同朱砂印記一般。
能將眉心之竅修練到了這個程度,毫無疑問,掃地僧已然達到了“天人交感”這個層級的境界。
不過,他在感應到我後,立刻就起了這麼大的反應,實在不太正常。
趙青心中暗暗思索,將明玉氣場展開於周身五尺之內,聚音成束,向著對方道:“前輩,我此次前來,無有惡意,隻想互相交流一番武學。”
到了她此時的境界,已經能看清對方體表的真氣流轉情況,雖然捉摸不透其中具體的陰陽變化,但亦能有所感應,看出其內力的大致特征。
在趙青的觀察之下,掃地僧的內力特征跟小無相功有一些相像,卻散逸出淡淡的佛門氣息。
“交流武學?”掃地僧的氣息不再攀升,並迅速跌落回了之前令人難以察覺的狀態,眉心殷紅消失不見,以蒼老的聲音反問道。
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麼,他很快點了點頭,回道:“你來到藏經閣,便是與我佛結下善緣。你我之間交流武學,乃是因緣而行。”
還挺好說話的,難道說,剛才他的反應,是誤將我錯認為了敵人?趙青心念微動,開口問道:“不知前輩姓名、法號?趙青先行謝過了。”
“姓名?法號?”老僧臉上現出歉然之色,回道:“俗家的姓名,我已記不太清楚了,似乎是姓李吧。至於法號,老衲卻是不曾有過,居士願意怎麼稱呼都可以。”
姓李?趙青知道掃地僧多半與逍遙派有著一些聯係,這個姓“李”,莫非是李秋水的“李”嗎?
“不知居士想要的交流,是通過雙方的切磋,還是言語的商討呢?”老僧瞥了瞥她手中裝有《易筋經》的包裹,淡淡道:
“以趙居士的武學境界,想要修成這冊易筋經內功,隻要能夠進入‘神炁分離’的狀態,並無多少困難。不過此經由梵文所著,頗難理解;而經中的細微曲折之處,倘若對佛家精義不甚了解,亦有一些練岔的可能。”
“不過,對於其中的每一處修練要點,老衲早已熟記在心、融會貫通。如果居士信任老衲的話,不妨在記下經書之後,將其放回原處,若有任何不解之處,都可以找老衲相互交流。”
趙青心念微驚,掃地僧學過易筋經,這並不出乎她的意料。
若是在修練《易筋經》的時候,得到對方的指導,無疑能減少自己耗費在摸索經意上的時間。
畢竟,就算是達摩親傳的禪宗二祖,單獨一人苦讀鑽研,也無法解讀出多少內容。要靠梵僧般刺密諦與李靖之助,才分彆悟出了其中的禪宗佛學與武學秘奧。
真正讓她有些詫異的是,對方一眼就看穿了包裹裡裝的東西,如果不是靠猜的,那莫非是一種驚人的神通?
佛門六神通,即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足通、漏儘通,或許,掃地僧就是使用其中的天眼通與他心通,以透視或探知心靈的能力發現了包裹中的情況。
趙青點了點頭,回道:“能與前輩交流《易筋經》上的修行,是再好不過了。其實,這本梵文《易筋經》一書兩經,還用一種天竺的藥草浸水繪了一門神異的瑜伽術,名為《欲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
說到這裡,趙青取出包裹中的易筋經,操縱空氣中的水汽浸濕了經書的前幾頁,隻見書頁上的彎彎曲曲的文字之間,竟現出一行漢字:“摩伽陀國欲三摩地斷行成就神足經。”
漢字之旁,則有個外國僧人圖形,僧人姿式奇特,腦袋從胯下穿過,伸了出來,雙手抓著兩隻腳,身上畫了許多極小的紅色箭頭。
老僧見到經書上新顯現出的內容,原本看起來有些呆滯的目光一下子恢複了正常,眉光放出淡淡的白色毫光,顯示出他內心的波動。
“三摩地有四種,神足通亦分為四神足。欲三摩地者,於諸所有惡不善法,現行諸纏,能令遠離,而未永害,煩惱隨眠。”
“‘神足’,就是心念具足之意,修成‘欲三摩地’即是修‘欲神足’,亦是修四禪‘舍念清淨’之法。住於清淨,心身兩忘,萬境頓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