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陽城外,戰鼓驟急,杜伏威手下的江淮軍高聲呼喊,近百輛投石車蜂擁而來,接著是擋箭車和弩車,以及更後方的飛雲梯車、巢車。
飛雲梯車是裝在六輪上的雙身長梯,梯端有雙轆轤,可供士卒枕城而上;巢車則是於八輪車上置高台,既可察敵又可將箭射入城中。
由於軍隊中的工程兵砍伐了城外大片樹林,就地針對曆陽城修整了攻城的相關設備,這些器械雖然製造得有點粗糙,但能發揮出來的作用卻相當驚人。
為了防止被守城方的火油火箭等手段克製,所有攻城器械上都塗上了特製的防燒藥,可以在數天內無法被點燃,就算考慮到塗藥並非同時完成,亦足以發動一波激烈的攻勢。
若是一般的小型城鎮,隻需出動這些攻城器械中的一部分,便可以在軍隊數量占據優勢的情況下,於數日內將其攻破。
不過,曆陽城本身就是城牆高達二十丈的堅城,守城隋軍頗為精銳,且有著沿江船運提供物資支援,卻並非那些小城小鎮可以相比。
尤其在傳言江淮軍軍紀惡劣的情況下,城內居民擔心遭遇劫掠,對城中隋軍較為配合,防守力度更是再上了一個檔次,縱然杜伏威趁著深夜發動襲擊,也仍然有充足的人手警戒,並及時抵禦。
一時間,車輪聲,喊殺聲,箭矢破空聲,填滿城牆內外的空間,雙方陷入了僵持狀態,聲勢駭人至極點。
隻見杜伏威背負雙手,板著臉在城外土丘的高處觀望了一會兩軍交鋒的形勢,向身後跟隨的江湖好手吩咐了幾句,帶領他們迅速地登上了其中七八輛巢車的頂部。
在夜色與大軍的掩護下,這幾輛滿載武林好手的巢車毫無外在特征地向著城牆處緩緩推進,並未引起守城隋軍的特彆關注,很快便進入了距離城樓百步的區域。
若是繼續駛至二十丈乃至十餘丈的位置,以杜伏威的身手,完全可以橫空掠到城頭,一舉清理周圍一小片的守軍,並接引其餘好手跟隨而入。
在他這位出身黑道的頂尖高手看來,自己的武功在曆陽一帶絕無敵手,采用奇兵突入的方式暗襲,身先士卒地登上城牆,既出其不意,又能鼓舞軍心,當能發揮出巨大的作用。
……
而在城外更遠的地方,李靖遙望著大批正在向城牆進發的軍隊,心中微有驚訝,知曉宋缺的眼力確實過人,能在深夜之時,於七八裡外看清軍隊紮營處的情況,並對此次攻城的規模作出了精準預言。
除了少量守營的士卒外,杜伏威可以說是全軍出動,用了他此時手上的所有力量,儘起數萬軍隊,大有一舉拿下曆陽之勢。
在杜伏威手下充當了幾個月的小兵,李靖也從對方的行軍上真實體會到了許多兵法軍書上沒有詳細記述的細節,對過往所學頗有些融會貫通之感;
從將帥的任用到卒伍的征募、選取和編伍,由訓練、旗鼓、偵察、通訊、裝備至乎陣勢、行軍、設營、守城、攻城,戰術的運用,都逐漸結成一體,化為了自己的東西。
因此,對於這位教給了自己不少內容的杜伏威,李靖雖然不太看好,但依舊對他在有了曆陽作為根據地後可能的改變,抱有一定的期望,不準備立刻離開。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杜伏威這一次應該是要動用他那批專門招攬訓練出來的執法團高手了吧?
當今之世,數眼光獨到,怕沒多少人及得上杜伏威。
他雖然沒有留住高級人才的聲望與能力,但對於普通人才的發掘與掌握,卻是彆具手段,以此組織起了一支達到上百人的特殊隊伍,在軍隊的多個方麵上發揮作用。
把軍隊發展成了一個超大型幫派的模式,這算是杜伏威這個出身黑道草莽之人的獨創,有種令人耳目一新之感,因此才吸引到了李靖前來探查。
“杜伏威想要以奇兵突入的方式搶占城頭,在對方沒有人能在武功上抗衡的情況下,確實是一個不錯的策略。隻可惜,他此次卻遇上了難得的意外,注定要無功而返。”
就在李靖心中思索的時候,宋缺朝他望了一眼,微笑開口道:“老夫雖不離嶺南,但這二十多年來的工夫不是白費的,天下的形勢全在我掌握中,重要的事沒一件瞞得過我。”
“最初跟刎頸之交輔公祏一起聚眾為草莽,成為黑道的一方霸主,到後來率眾投奔長白山的王薄,旋即脫離王薄自立為將軍,縱橫江淮,未曾一敗。”
“自杜伏威起家之後的情報,宋某一直有所關注,了解到的並不比你差上多少,知曉此人並無爭奪天下的能力。不過,這麼早就要遇上挫折,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預料。”
說到這裡,宋缺灑然一笑,頓了頓道:“純漢人血統的義軍勢力中,我目前最為看好的本是瓦崗寨的李密,亦有支持他的意向。不過,在得到這塊石璧內留下的信息後,我的想法卻大有轉變。”
“石璧內的信息?”李靖聽得有些茫然不解,搞不懂宋缺判斷杜伏威奇兵突入之法將會失敗的理由。就算宋缺想要出手乾預,但隔了這麼遠的距離與大片軍隊,又怎麼能夠發揮作用?
聽起來,這塊石璧多次被對方提到,是否與此有所關聯呢?它既然是被宋師道送過來的,又是否跟宋缺提到的高麗女子有關呢?
宋師道乃宋閥新一代最重要的人物,被譽為天下第一刀法大家“天刀”宋缺的當然繼承人,權力財富美女對他都像有如拾芥般容易方便。
能夠吸引到他的高麗女子,莫非與天下三大宗師之一的“弈劍大師”傅采林有關?但這不是違背了宋閥禁止與外族通婚的規矩嗎?也難怪宋缺的態度如此反常。
不過,在見識到了宋缺的風範與刀道理論後,李靖卻很難想象得出,一個高句麗的傅采林,能夠給予“天刀”這樣的蓋代宗師以偌大啟發。或許,其中另有彆情?
雖然對與石璧有關的事情很是好奇,但覺得隨時有可能見到宋缺、宋師道父子間的衝突,他不禁有些尷尬,短時間內無法作出取舍。
似乎看出了李靖心中的好奇,宋缺微微一笑,攤開了握著石璧的手掌,徑直解釋道:
“這塊石璧中記錄的內容,乃是慈航靜齋《劍典》的精義和一些更加深奧的信息,為一位神秘莫測的絕世高人所贈。”
“在此之前,我曾對佛道兩家的思想下過一番苦功,前者的最高境界是涅槃;後者是白日飛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