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明珠。
清晨六點，天微亮，邢建新剛剛從床上爬起來，手機便急促的響了起來。
“誰啊！”還躺在床上的老婆不滿的問了句。
邢建新帶上眼鏡，拿起了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眼來電號碼，答了句：“美國打來的。”
還躺著的老婆側了側身子，不太滿意的說道：“這孩子，也不想想時差，這麼早打電話過來……”
是的，邢建新的老婆並非原配，兩人結婚的時候邢文驥已經出國，自然沒什麼感情。
不過她話沒說完，邢建新已經接了電話，隨後帶著驚懼跟倉惶的聲音瞬間便傳入他的耳中：“爸，完了，完了，全完了，出大事了，美國司法部的人把我扣留了，說我涉嫌經濟欺詐，他們還把我們所有的相關銀行賬戶都給封了，現在我該怎麼辦？怎麼辦？”
電話裡的聲音很慌亂，不過口齒跟思路還算清晰，起碼說清楚了此時正在遭遇的事情。
邢建新聽到這倉惶的聲音，隻覺得腦門“嗡”的一聲讓他有些暈，但很快這位見過風浪的教授便鎮定了下來，說道：“你先冷靜下來，平時我怎麼跟你說的，每逢大事要有靜氣，到底是怎麼回事，先說清楚。美國司法部怎麼會突然找上你？”
聽到這話，剛剛還躺在床上的女人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炯炯的看向正在接電話的邢建新。
“呼……是這樣的，剛剛那個探員跟我談話，說起了之前我們開辦歐洲愛普大學的事情。他說這涉嫌欺詐，因為有公司舉報其雇員使用了歐洲愛普大學的文憑，並給其造成了損失，然後就查到了我身上。他說我的賬戶這些錢涉嫌非法所得，會很麻煩。如果主動認罪、簽字，積極和解並繳納罰款就能對我網開一麵。”
這番說辭是瞬間把邢建新給整不會了。
美國公司沒有人事部門麼？
招人之前不核實學曆的麼？
覺得學校畢業證，不招這個人不就行了？把人招進來，說文憑詐騙結果查到文驥是什麼鬼？
定了定了神，邢建新才說道：“你彆急，愛普大學又不在美國，而且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這關他們什麼事？”
“不是，爸，你忘了美國有長臂管轄權，隻要涉及到美國的事情他們都能管。而且他們說這次受害的是美國本土公司，對方擺明車馬要跟我打官司的話會追究更大的責任。不如認罪認罰大家都省點事，還能讓檢察官幫我求情。不然我可能真要進監獄。”
聽到兒子可能要進監獄，邢建新終於還是繃不住了，說道：“好吧，那位警官怎麼說的？你要先問清楚，如果認罪認罰的話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進監獄，還有他們到底要多少罰款？”
“是的，爸剛才他們都說了，我沒有犯罪記錄而且信用良好，所以隻要我認罪的話，就能幫我爭取到輕判，隻需要做夠一定時長的社區服務工作就能免除所有處罰，不過賠償的金額有些高，大概要兩千萬美元。”
聽到兒子這話，邢建新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兩千萬美元？那幫人是強盜嗎？
這特麼可是上億人民幣，他冒著那麼大的風險，做了那麼多事情也就賺了這麼多。畢竟收入可不是純利潤，讓人些論文，讓人署名那都是要付錢的。
於是邢建新立刻說道：“兩千萬美元？他們瘋了？不要和解，立刻找律師，美國是講法律的地方，這根本不關他們的事情，我還不信講不了道理了。”
“爸，我熟識的一位華人律師才剛走。他來的時候還在說我這個問題不大，肯定能幫我搞定，結果跟我談了之後又去跟他們談，再來的時候就勸我認罪算了。他還說在美國申請辦學很容易，問我們為什麼沒有在美國任何一個州辦理過申請……然後說這個案子他幫不了我什麼了……對了，他臨走的時候還隱晦的問了我一句，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天可憐見，我在這裡每天小心謹慎的，誰都沒得罪過啊。”
聽了這話，邢建新立刻說道：“那你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誰還不知道？”
“真沒有，平時我的圈子就那麼大，怎麼可能得罪這邊的人？”
邢建新是相信這句話的，他兒子雖然有些壞毛病，但也的確不是那種喜歡惹事的人，於是很快做出了決斷：“這樣，把剛剛你那位律師朋友的名字電話趕緊告訴我，我先問問情況。”
說著，邢建新將接電話的手機夾在耳朵上，順手拿起了桌上另一部手機，解鎖準備開始記錄。
他相信既然那位律師能問出有沒有得罪人這種問題，應該是已經掌握了些情況，隻是不方便說而已。
“我都是叫他傑尼，電話是0010571xxxxxxx，記下了嗎？”
邢文驥立刻說道：“記下了。等會我直接打給你？”
“彆，我手機沒收了，也不一定能一直在這裡等著，你大概要多久，我等會給你打過去。”
“行，那你過十分鐘打過來。彆著急，相信爸能處理好的。”安慰了兒子一句，邢建新果斷的掛斷了電話。
坐在床上忍耐了許久的女人終於趁著這個間隙問道：“怎麼回事？你兒子又闖什麼禍了？兩千萬美元是什麼意思？”
“你彆囉嗦！”丟下這句話，邢建新便拿著兩部手機走出了臥室去了書房。
……
“托馬斯，你做好決定了嗎？”跟著邢文驥的警探看著他掛上電話之後，立刻問了一句。
雖然邢文驥剛剛在電話裡一直用的中文，他聽不懂，但傑克·勞頓並不緊張。多年的偵探經曆讓他閱曆豐富，輕易就能分辨出這個華夏裔的中年男人就是一個軟蛋。
更彆提這裡打出的每一通電話都有錄音。如果達不到想要的結果，自然有人告訴把這些通話內容給翻譯出來。
隻要把人控製住，一切問題都能解決。
而且他不是第一次處理這種案子。
這種錢來路不正的移民，總能很輕易的被拿捏。隨便嚇唬一下，往往就會選擇妥協，不像某些老油條。
本來他還抱怨這突如其來的鬼任務，讓他事情多了不少。不過現在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隻要這家夥妥協了，他就能拿到一筆不菲的獎金……
“對不起，勞頓警探，我不是故意拖延時間，但兩千萬美元實在不是一筆小數字，我需要等待家人的消息。等會我還得打個電話。”邢文驥帶著討好的笑容解釋著。
“好吧，托馬斯，但如果你要聽一個對你好的建議，那還是儘快跟你的家人達成一致。不要被電視裡的情節誤導了，正兒八經的檢察官可不像電視劇裡那麼閒，會一直盯著你的案子。他們很忙的，如果你拖的時間太長，就真得在法庭上見了。那問題就會嚴重了。要知道對方律師可不是吃素的。”傑克·勞頓聳了聳，一臉無謂的說道。
“我懂，我懂，請相信我很快就有結果。”邢文驥微微彎著腰，連連點頭道。
……
此時，邢建新終於打通了電話。
“o，哪位？”
“你好，傑尼，我是邢文驥的父親，我叫邢建新。”
“哦，好吧，邢先生我正在開車，所以讓我們長話短說吧。托馬斯這個案子我不方便接，不過如果你們有需求的話，我可以幫他介紹一位本地的律師。你知道的，他這種案子由本地律師來做其實更適合，尤其是對方一定要走刑訴的話，一位本土的白人律師……”
“等等，傑尼，我無意冒犯，但我覺得你應該首先跟我透露更多的信息。文驥到底是得罪什麼人了？麻煩為什麼會突然找上他？又是哪家公司要告他？我總不能什麼都不知道就做決定。也許這就是一次訛詐，我們沒有必要向不法低頭，不是嗎？”
邢建新忍不住打斷了則為律師的話。
“你們竟然還不知道？好吧，現在的情況是蘋果公司的那些高級法務們找了一個莫須有的理由直接向司法部發起了投訴。所以不要考慮訛詐了，他們不會為了你們那點錢大動乾戈的。全世界都知道蘋果有錢，而且這案子是委托cravath，&np;&noorep來做的，人家準備了刑事跟民事兩套陣容來準備打這場官司。
你可能不太了解，cravath，&np;&noorep是美國頂級律所，哪怕是刑事案子人家也是走ayeryrates的計費方式，每小時費用基本上是2000美元起步，而且這個價格隻是一位律師。但人家現在是出動了一個律師團來針對你兒子。
如果你們不打算和解的話，你最好祈禱托馬斯在美國呆的這幾年沒有觸犯到任何聯邦跟所在洲的任何法律。因為當這群家夥開始認真對待某個案子的時候，為了證明他有罪，是真能把一百年前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吃灰的案例都給翻出來。知道嗎？就是司法部都很忌憚這幫瘋子。
你可能不知道這家律所的合夥人有多少前洲法官、聯邦法官以及美國司法部的各種檢察長，他們有太多的資源可以用。我這種小律師都沒法去跟他們談條件。所以如果你想聽中肯的意見，還是想辦法庭外和解吧。不管是蘋果還是美國的頂級律所都不是你們惹得起的。這條建議免費。
對了，千萬不要以為蘋果隻是一家科技公司，就是個賣電子設備的，先鋒集團，貝萊德集團，伯克希爾公司等等，這家公司的影響力很可怕，全球市值第一……好吧，差點忘了，你是經濟學教授，應該懂這些常識，大概情況就是這樣，如果你們堅持不和解的話，我還是能幫托馬斯介紹一位本土律師的。”
邢建新這次是真的被嚇到了。
本以為隻是個誤會，但現在看來已經不是誤會那麼簡單了，這是刻意的針對。
“文驥怎麼會惹到蘋果公司的？”心神激蕩之下，邢建新下一意識的喃喃道。
“那就是天才知道的事情了。說實話，聽到這個事實我也很震驚。說實話，如果真是托馬斯做了些什麼讓蘋果費這麼大勁兒來合法的折騰他，那他這輩子也算值了，畢竟這種事情我真就聞所未聞。一般來說，如果把這種大公司惹到這種程度，人家完全沒必要這麼廢事……嗯，你懂吧？這邊的警察可沒有所謂案件偵破率的要求。”
這句俏皮話沒讓邢建新惱火，卻瞬間讓他明白了什麼。
“照你這麼說，這特麼還有法律嗎？”
“法律？嗬嗬，邢先生，套用我同事的一句玩笑話，taisabitch，canfuckongashave&noney。”
“恕我直言，能說出這話，你的同事一定不是一位優秀的律師。”邢建新幾乎是下意識開口維護起自己的信仰。
這句話讓對麵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對不起，邢先生，讓你失望了。說出這話的同事恰好是我所供職的華人律所最優秀最頂級的律師，他的時薪已經能達到一千美元以上，而我一般情況下隻有300美元的時薪。好吧，辯論結束，作為托馬斯的朋友我隻能說這麼多了，其他的需要你們自己做決定了。”
“喂，喂……”
“嘟嘟嘟……”
沒有理會邢建新的挽留，對麵直接掛了電話。
其實也的確沒什麼好說的了。
掛上電話後，邢建新已經大概明白了問題出在哪裡。
這個世界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他唯一沒想到的是，全球市值最高的科技公司竟然會對某個人言聽計從。邢建新更沒想到的是，他吹捧了多年的國家，那套他自認為應該極為嚴謹審慎的法律係統竟然向他兒子揮舞起了大棒，而他卻無計可施。
三觀在這一瞬間徹底被顛覆，這讓他感覺比死都難受。
明年他本該明年退休，然後就打算移民過去，然後開始富足的養老生活，但這一刻，對未來所有美好的憧憬都被撕得粉碎，最關鍵的信仰崩塌了……
說好的私人財產神聖而不可侵犯呢？
那可是立國之本啊！
那些人怎能如此短視？
就在邢文驥思緒紛亂的時候，手機再次響了起來，還是剛才的號碼，邢建新立刻接通了電話，下一刻對麵焦急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喂，爸，怎麼樣了？”
“你先彆說這個，公司的賬戶上還有多少錢？”心亂如麻的邢建新直接開口問道。
他已經明白了現在的情況，如果對方死抓著不放，已經沒有意義了。
不如花錢消災。
不然即便請了律師大概率也玩不過對麵那些能褻瀆法律的人們，隻是白白投入。
最重要的是，他隻有邢文驥一個兒子。
“還有……還有……還有1280多萬，不過現在這些賬戶都已經被暫時凍結了。”
“1280多萬？怎麼可能？公司注銷的時候盤過賬，當時不是還有2000多萬歐元的？你移民去美國的花費加上購房總計也就花了420萬，你在美國乾了些什麼三年就花了將近400萬？這可是將近3000萬人民幣啊！”
“爸，這邊消費高啊。不說多的，每年房產稅、物業費、該花不該的都要好幾萬，還有房子的維護，各種稅的支出，買車什麼的。你也說了不能坐吃山空，我就想著投資點什麼，結果交了些學費。我自己過的可是很省的。”
“彆說這些了！還差720萬美元，你讓我去哪找這麼多錢？你該坐牢坐牢去吧！我管不了你了！”邢建新憤怒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邢建新的心是真的在滴血。如果真賠出這兩千萬美元，他這大半輩子就算白奮鬥了！資產跟積蓄瞬間被掏空，這誰受得了？
“爸，關鍵是我不認罪，萬一官司最後輸了，我不但得坐牢，那些錢還是沒了啊！現在是暫扣，到時候一樣全都是彆人的。咱們還是一分錢都沒有了，我們在美國的房子跟車子也會被法院低價拍賣掉，關鍵是還有罰款，那真的這輩子都還不清了。其實算下來我的房跟車還能賣個400多萬，這樣算下來大概也就差300萬美元就夠了。”
“我特麼的……”邢建新罕見的直接爆了粗口，沒辦法，這一刻他甚至能感覺到血壓在狂飆。當然，此時他都不好說是在氣兒子，還是再氣自己。或者兩者都有。
如果不是想在退休前在搏一把，似乎也不會攤上現在這種事情。
現在他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把公司斂得的所有錢都放心的交給了兒子支配。但凡他轉一些到國內來，也不會陷入這種窘境。
“爸，你先彆氣，你想想，你那麼多朋友，國內咱家在明珠不是還有套彆墅嗎？咱們把彆墅抵押出去差不多就夠了。而且你還可以先找你那些朋友借些錢。他們也不會懷疑你，反正等明年你就來美國了，到時候你把房產處理的錢都帶過來，咱們父子倆做點小投資也能安安穩穩的在這邊過了。”
聽著電話裡慌亂的聲音，想到這件事情大概率還真不能怪到邢文驥身上，邢建新終於歎了口氣說道：“好吧，你跟他們說可以認罪，但是一定要保證把罰款交了之後這事就了結了。不對，你還是要請個律師，不要找你那個朋友了，找個更靠譜的，即便是和解，也要確保這件事到此為止。還有，告訴他們湊錢需要一段時間，房子你儘快掛著賣掉，先把態度擺出來。”
“爸，沒問題，剛才對方來了一個人跟我談過了。隻要我認罪的話，他們願意按照政府評估價上浮百分之十接收房產。車子也可以折現……”
“他們願意？你怎麼知道政府評估的價格就是合適的？”邢建新恨其不爭的說道。
“不是，爸，這個評估價格本來就是房產稅的征收依據，一般會比市場價低一點，但他們加了百分之十一般來說還能比市場價高一點。這已經是很良心的價格了。而且簽了認罪協議之後我就可以離開，他們會在處理了所有資產之後把剩下需要賠償的金額發郵件給我，隻需要在規定時間內把這筆錢打進指定賬戶就好了。”
聽了這番話，邢建新瞬間明白遠在美國的兒子已經徹底被嚇住了。
靠不住啊，靠不住！
人家要讓他傾家蕩產，他甚至還在感激人家房產價格計算的時候上浮百分之十，他的兒子真是太出息了！這特麼真是他邢建新教育出來的兒子？
不過轉念一想，這孩子雖然已經四十歲了，但畢竟這輩子真沒吃過什麼苦。
年輕時候他忙著賺錢沒有精力管，大學畢業就送出去留學，一輩子順水順風，沒有經曆過挫折，被人一嚇亂了心神似乎也不能完全怪他。
真正讓他沒想的還是在那個自由的國度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終究還是他錯付了。
“好吧……你看著辦，但你記得一定要谘詢律師！”
“知道了，爸，我沒那麼蠢的。那我先掛了，警探在催我了。”
“好吧！”
掛上電話，邢建新坐在書房裡，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
會不會有後顧之憂他知道大概率不是律師能決定的事情。
此刻他得想辦法度過這個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