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來過類似的地方。”楚軒忽然說,在鐵絲網前停下,目光靜靜地看待著鐵絲網裡麵的一切。
“你為什麼來?”劉藝妃好奇問,劉小麗和徐醫生同樣好奇,哪個正常人會來精神病院?除非精神病院裡有親戚。
“《沉默的羔羊》知道嗎?”楚軒偏頭問。
劉藝妃點了點頭,“漢尼拔。”
“我模仿過漢尼拔一段時間。”楚軒說。
劉藝妃怔了下,道:“為什麼模仿漢尼拔?”
楚軒眨了眨眼,道:“這個角色很有魅力,正邪兼並,黑白之間的情緒轉換隻在一瞬間,我想體驗一下是怎麼做到的。”
聞言,劉藝妃猛然想起了什麼,道:“所以你的關軒演得那麼好,就是來源於這份體驗?”
“可以這麼說。”楚軒點了點頭。
“那怎麼做到呢?”劉藝妃問道,她好像明白楚軒帶她來這裡的目的了,楚軒是想用自己的方法來給她教學。
雖然來精神病院讓她匪夷所思,但她陡然回憶起楚軒幾年前給她說過的一句話——演員就是神經病。
或許,楚軒當初的講解隻是片麵,今天要給她深入講解?
楚軒掃視了一眼鐵絲網內的場景,有的人蹲在地上玩草,有的人拿著石頭劃土,有的拿著個假娃娃當成孩子抱在懷裡,有的人則拿著一朵花笑嘻嘻的插在另一個人的頭上。
“如果這些人都是演員,你怎麼看?”
聞聽此言,劉藝妃雙眼一瞪,劉小麗麵色一怔,保鏢們臉色一滯。
徐醫生嘴角猛地一抽,道:“楚總,你彆嚇我!”
縱然是這家精神病院的醫生,但他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言論,著實把他嚇了一大跳。
我天天照顧的患者,是演員?
一念至此,人都麻了。
“把他們當作演員來看,我們再以演員的視角來看待他們,從而就能接受他們的行為方式。”
“接受了他們的行為方式,我們再以製片人和導演的視角來看,我們的眼睛就是攝像機,來捕捉他們的言行舉止和麵部表情。”
“然後捫心自問,怎麼演,才能演出他們這樣的狀態。”
劉小麗和徐醫生啞口無言,反正楚軒的話他們理解不了。
劉藝妃一邊聽楚軒的言論,一邊鼓起勇氣仔細打量著患者們。
把他們當作是一群演員?
把自己當作是一名製片人或導演?
也就是說,這鐵絲網內就是拍攝場景,裡麵所有人都在演戲。
“可是……”劉藝妃糾結道:“我們為什麼要演他們的狀態?”
楚軒說道:“你先要理解,他們為什麼是這樣的狀態?”
“因為他們有病。”劉藝妃脫口而出。
“你還沒懂我的意思。”楚軒搖了搖頭。
劉藝妃微微蹙眉,看向楚軒。
楚軒說道:“換種看法,你可以把他們當作是奧斯卡影帝影後來看,這樣的演技行雲流水,跟真的精神病患者一樣。”
楚軒看向劉藝妃,道:“所以,這些奧斯卡影帝影後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演技?他們是怎麼演出來的?這是不是需要很強大的信念感?而他們的信念感又來源於哪裡?”
一連串問題讓劉藝妃的腦袋有些漿糊,但細細琢磨下楚軒的問題她又好似有些明悟。
對啊,尋常人有信念感,演員也有信念感,那這些患者也有信念感。
因為隻有信念感,才會讓人做出下意識的行為。
尋常人如此,演員如此,這些患者也如此。
而按照楚軒的看法來看待,相比於尋常人和演員,這些患者的信念感無疑是超強的,甚至是世界上任何人都比不過的。
那麼問題來了,這些患者的信念感來源於哪裡呢?
這一刻,劉藝妃清楚了,懂了楚軒帶她來這裡並說找信念感的原因了。
如果真的能搞明白這些患者的信念感的源頭,那以後什麼角色不能演?
在如此強大的信念感的支撐下,影後也不再是一個夢。
看劉藝妃好似有所體悟,楚軒微微一笑。
“在大學我就一直教你演戲,在《天龍》開始實踐,再經曆《新警察故事》、《仙劍》和《神雕》,表演的第一個階段我認為你已經達到了該有的水平。”他說。
“第一個階段?”劉藝妃眉眼一眨。
“第一個階段,就是演員入戲,從《天龍》你第一次入戲,再到《仙劍》的仙靈島戲份入戲漸深,最後到《神雕》你可隨時入戲,我覺得你成功了。”楚軒說道。
“那今天你帶來我這裡,就是教我第二階段?”劉藝妃挑了下眉。
“第二階段,角色入戲。以《神雕》為例,就是你劉藝妃入戲的同時,小龍女也要入戲。”楚軒說。
劉藝妃蹙起眉頭,道:“我小龍女沒入戲嗎?”
楚軒看著她,道:“你自己回想下,你通過情緒爆發出的麵部表情,有幾成屬於你自己?有幾成屬於小龍女?”
劉藝妃默然,陷入思索。
楚軒的意思她聽得懂,角色是角色,演員是演員,角色的表情是角色的表情,演員的表情是演員的表情。
如果演角色演的都是自己的表情和情緒,那就是在演自己。
反之,就是在演角色。
楚軒想要告訴她的,就是如何提升角色的含量,拋去自身的含量。
同時,她也明白了,如果按照這樣的演技進步來看,那就會演什麼像什麼,演什麼是什麼。
楚軒又說道:“八成演角色,兩成演自己,這是我認為的全球最巔峰的演技水準,至於百分百演角色,那可能一輩子都出不了戲。”
劉藝妃點點頭,道:“那該怎麼做?”
楚軒看著鐵絲網裡的場景,道:“初入行的演員,或是說第一階段的演員,拿著個劇本,看自己飾演的人物,基本都會第一時間考慮一個問題:如果是我碰到這樣的情況,我會怎麼辦?我該說什麼?我的表情又是什麼?我又會有什麼樣的情緒?”
劉藝妃緩緩點頭,確實如此,她就是這樣的。
就比如小龍女和楊過分開的戲,她當時就在想如果楚軒和她分開了,她會怎麼辦?
由這樣的假象所帶來的情緒,讓她就這麼一路演了下去。
“從頭到尾都在想‘我’,僅僅隻是在腦海裡勾勒出一個場景,想象出一個畫麵。”楚軒說。
說著,他伸手指了指道:“看那位‘女影後’,手裡抱著一個假娃娃,這位‘影後’跟媽媽一樣,麵色和藹溫暖。”
劉藝妃順著他的手指望去,點了點頭。
“這是怎麼‘演’出來的?我們可以發散思維想象一下她腦海中的畫麵。”
“某日,她的孩子失蹤了,她尋找無果後崩潰大哭,漫山遍野的尋找。”
“她跋山涉水,跨洋過海,出村入城,期間不知摔了多少跤,流了多少淚。”
“後來,有個好心人將她的孩子找到並給了她,她喜極而泣,焦急的心緩了下來,坐在長椅上懷抱著她的孩子,她眼裡隻有孩子,一刻也不鬆手。”
“最後,在鐵絲網外,被我們看著。”
劉藝妃愣了下,好心人是誰?孩子是假娃娃?這個故事有點詭異,但好像又很真實,一時間讓她難以言語。
劉小麗和徐醫生也是默然不語,楚軒的小故事讓他們感到詭異的同時又心生悸動。
“以上,我說的都是‘她’,不是‘我’。”楚軒說道。
劉藝妃抬眉一怔,點頭道:“不要想自己會怎麼樣,要想‘她他’會怎麼樣。”
楚軒予以微笑,道:“也不再是勾勒出一個場景,而是勾勒出一個世界;也不再是想象出一個畫麵,而是想象出一段人生。”
劉藝妃眸光一亮,道:“我好像明白了!”
楚軒掃視著鐵絲網內的場景,道:“現在我們來想象一個世界,一個隻有克隆人的世界。”
“你看那個同手同腳的‘克隆人’,他像不像是劇本中我們剛蘇醒不了解人類生活的樣子?”
“你看那個拿著片樹葉子很好奇的‘克隆人’,他像不像是劇本中我們對人類生活處處都好奇的樣子?”
“你看那個沐浴著太陽的‘克隆人’,他最正常了,像不像是劇本中我們最後一個鏡頭,麵對宇宙星空的樣子?可他雖然行為正常,但在我們眼中他就是有種不正常的感覺。”
“這種感覺是怎麼做到的?”
“因為,他們的腦海中自成一個世界,他們都活在這個世界裡。”
劉藝妃陡然一怔,恍惚片刻後便是一臉恍然。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根據劇本框架勾勒出一個世界,根據人物劇情想象出一段人生,根據人物特性在這段人生中的遭遇描繪出種種情緒!”
“而我們作為演員,把描繪出的種種情緒演出來就對了!”
楚軒與她相視一眼,道:“你能理解就好,有了這份理解,你以後看劇本的方式和理解人物的方式都會上升幾個檔次。”
楚軒又提醒道:“但是,代入‘她他’的世界,會讓你很難受,且是無比的難受,因為這是不屬於你的情緒,是不屬於你的世界。你隻能強迫自己相信這個世界,相信這段人生。”
劉藝妃眉眼微微低垂,一想到在攝影棚裡老師們說質感不夠,一想到楚軒帶自己來這裡的用意,她忽然抬眉道:“你沒出道之前磨煉演技的時候是不是很難受?”
楚軒一怔,旋即緩緩點頭。
劉藝妃點了點頭,捋了捋頭發,目光泛起抹堅定,沒再說話。
楚軒再看了“克隆人”們的最後一眼,“走吧。”
“楚總,你讓我大開眼界。”徐醫生揚起笑臉。
“雖然我不懂演戲,但你剛剛的言論聽起來真的很牛,在我心裡你是藝術家。”他又說。
“過獎了,隨便說說。”楚軒搖了搖頭。
劉小麗也不太懂楚軒言語中所要表達的東西,但看茜茜受益匪淺的樣子,那定是好事。
從大學一年級以來楚軒就在茜茜表演上幫助她,然後再到兩人互相幫扶。
今天突然來了這麼一出,她估計是兩人的拍攝遇到了問題。
在表演上她也幫不到這兩個孩子什麼忙,隻能由這兩個孩子自己琢磨了。
一行人返回醫院門口,坐上保姆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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