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總，止步吧。”
翌日上午，璀璨時代。
所在樓層的電梯口，楊弘毅走進電梯，轉身製止楚軒還要繼續送行的舉動。
楚軒向前一步踏進電梯，道：“送一送沒事，您好不容易來一趟。”
楊弘毅搖了搖頭：“我隻是順路過來，純路人一個，好奇貴司模樣，就想著來看看，還要感謝楚總大方，讓我一個路人也能來參觀一家大企業，參觀完心滿意足，不勞煩楚總移步，楚總去忙吧。”
楚軒的腳步一頓，微微頷首，然後把踏進電梯的右腳收回：“那您慢走。”
楊弘毅點了點頭，伸手按下電梯樓層按鈕。
電梯門開始緩緩合攏，楚軒和楊弘毅在漸小的門縫空隙中相視微笑。
直到電梯門完全合攏，楚軒臉上的笑容恢複平靜，側了個身轉向往公司而去。
蕭舒跟在後頭，又扭頭望了眼緊閉的電梯門，心裡很是奇怪。
就在十來分鐘前，這個“純路人”通過寫字樓大廳的電話打到公司前台，說了句是韓三坪的朋友便直接轉接到了老板的專屬座機上。
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也就幾秒鐘而已，估計是老板得知對方來頭不小，她親眼看到老板臉色有驚訝般的變化，然後就帶著她起身到電梯口親自迎接。
從始至終，她都不知道這個神秘人是什麼身份，但能以韓三坪朋友的關係前來，定然身份不一般。
而老板麵對此人看起來淡定自若，可眼神中稍微透出來的戰戰兢兢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這種神色發生在老板身上，她還是頭一回見。
此人絕對不簡單！
且和老板在辦公室交流時，這個人話裡話外都帶著點官腔，對此她有所猜測，但也沒敢往深處想。
看老板並沒有告訴她的意思，多想也無益。
蕭舒跟著楚軒走進辦公室，她從辦公桌上拿了份文件，來到楚軒的辦公桌前，待楚軒在椅子坐下，她把文件遞給楚軒：“老板，這是招商會的結果。”
那天粉絲下跪事件後，她跟著老板在這幾天又待在公司忙事情。
隻是相比於這件事發生之前老板認真辦事的態度，這幾天老板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或許是此事有些破天荒一般的發生，或許是大庭廣眾之下發生此事很尷尬，也或許是輿情鬨得太大，反正在她看來老板應該是受刺激了。
之前就算被網暴到不堪入目的情況，老板也是一副不太在意的模樣。
可那天的事情一發生後，老板的心情明顯不好了。
比起以往老板的陽光和偶爾的幽默，她在這幾天隻感到一股壓抑的氣息。
這就像是一股無名的火藏在老板心裡，但老板卻無處發泄。
老板有些迷茫，對此事也好，對輿情也好，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那些老板們怎麼說。”楚軒接過文件，淡淡地問。
“跟之前商量的一樣，等輿論徹底結束再定合同的事。”蕭舒回道。
楚軒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把文件丟在桌上，看也不看，從神色看來完全沒這份心思。
蕭舒看楚軒心事重重的樣子，隻能轉身回歸自己的位子坐下。
她瞄了一眼對麵的楚軒，就見楚軒雙手肘抵在桌麵，兩手背撐著下巴，目光全神貫注地看著她的背後，眉頭緊皺。
蕭舒往後一瞥，是一座滿是魚兒的大魚缸，辦公室的裝飾品。
看到這座大魚缸，她心裡又變得古怪起來。
剛剛那位“純路人”，來到辦公室跟老板暢聊，仿佛談天談地談人生一般，搞得像是老朋友在邂逅，可說的話百分之七八十她都聽得雲裡霧裡。
她是一頭霧水，但老板卻心事重重。
這讓她感到莫名其妙，大腦有點轉不過來，不由自主回想起剛剛一幕，那位“純路人”和老板站在魚缸前的對話——
“楚總喜歡魚？”
“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不喜歡，擺個魚缸放在這裡隻是為了好看。”
“好看是其一，我倒是覺得，既然養它，那多少要了解了解，好歹也是生命，而多個生命就能組成一個生態鏈，值得被尊重，也值得思考。”
這位“純路人”很奇怪，這麼一個疑似身份貴重的人跑來見老板，理應有什麼重要事才對。
哪知事情倒沒有，聊天聊地聊完了卻又對魚來了興趣。
不僅是她，剛才老板也是在雲山霧繞的狀態中，不知其意。
“您了解魚？”
“略知一二。”
“您說說？我也學點知識。”
“哈哈，知識不知識的倒不敢這麼講，既然楚總有興趣，那我就稍微講講。”
什麼叫老板感興趣？明明是被你的話帶進去的好不？這叫強行讓老板感興趣。
“這些是青魚，來源主要分布在我國長江以南的平原地區，是我國很受歡迎的四大家魚之一……”
“這些是長絲鱸，又名招財魚，來源主要來自東南亞及亞洲東部地區，樣子挺好看，看起來又高貴，換句話說就是顏值高身材好。”
當時聽“純路人”這麼一說，她和老板也被逗笑了，這人還挺幽默的。
緊接著，這人一連介紹了好些品類的魚，聽他頭頭是道的話語，還真是有一番見識的。
“這些來自外國的魚，受到我國很多熱愛魚類之人的喜愛，我國又市場大，市場大就代表商機多，這些魚啊就慢慢的湧入了我國的市場。”
“沒想到這裡麵還有這麼多學問，受教了。”
“楚總謙虛，偏門而已，聽聽便罷。”這人忽然“嘖”了一聲：“可我覺得啊，楚總這魚缸裡這些魚啊，形勢也有些不太好。”
此言一出，她和老板當即一怔。
魚而已，還能牽扯到形勢？
“怎麼說？”
“楚總你看，每個品類的魚各自聚在一起，組成了各自族群。但這些族群看起來在抱團，可到頭來不管是不是同族，為了一點食物，也是瘋狂亂搶，瘋狂競爭。楚總你覺不覺得這很搞笑？”
“有點。”
她記得，老板先是皺眉思慮一番，隨後若有所思模樣。
“雖然搞笑，但這是大自然賦予的生存環境下不可避免的規則，誰也沒辦法去改變什麼。”
“不過，我個人認為，如果隻留下一個魚類族群，即使它們有激烈競爭，那也是同族之爭，爭來爭去還是自己的。”
“楚總，你說呢？”
她記得，老板忽然麵色一緊，好似心裡想明白了什麼事一樣，隨後又恢複正常模樣。
“有道理，再怎麼競爭也是同根同源嘛。”當時的老板故作輕鬆地笑道。
“楚總和我所見相同。”這個“純路人”微微一笑，又看向魚缸，思忖一番道：“相比於招財魚這些魚類顏值高身材好，浮於表麵。”
“青魚色澤深厚十分內斂，但我認為這是大隱隱於市，低調有內涵，就跟同樣低調有內涵的楚總你一樣，十分契合。”
“我覺得楚總這個魚缸裡的魚，如果隻留下一種，那最好是青魚。”
“楚總你覺得呢？”
在她的眼裡，老板聽到這個問題明顯有些緊張，搞得她二丈摸不著頭腦，不知道老板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神情。
“您覺得好，便是好。”老板如是說。
“不不不不。”這個“純路人”連連搖頭：“這是楚總的魚缸，得由楚總做主。”
聽到這句話，老板陷入沉默。
看老板如此模樣，這個“純路人”微笑：“如果楚總想好了，這兩天給我發條短信，我倒是想看看楚總是不是跟我的想法一樣；如果沒想好，那咱們以後再論。”
說到這裡，這位“純路人”就告辭離開，她和老板一路送進電梯。
蕭舒回過神，左手托腮，看著對麵一副沉思模樣依然望向魚缸的楚軒，她眉頭蹙起。
原本就因粉絲事件有些憂慮的老板，剛和神秘人分開後憂慮更深了一層。
這是為什麼呢？
問題肯定出現在魚的身上，因為老板聽神秘人說了魚的話題就開始這樣子了。
隻是，這些魚有什麼問題嗎？
蕭舒扭頭凝眉望著魚缸，目光緊緊盯著魚缸裡遊來遊去的魚，仿佛找茬一樣，在找著不同。
看了半天，也沒什麼不同的地方。
除了品類不一樣，還有什麼神奇的地方嗎？
青魚，產自長江以南。
招財魚，產自東南亞以及……
念頭未完，蕭舒的心裡猛然一震。
她放下托腮的手，目光一凝，腦海裡頭好像找到了思緒。
青魚，產自我國。
招財魚，產自外國。
是這個區彆麼？
這個神秘人身份肯定很貴重，不然不會讓老板用如此認真的態度對待。
這樣的人來找老板，不可能就是閒聊啊，那是多沒事乾才會特意來一趟瞎扯？
恰逢當下輿情鬨那麼大，加之她猜到一點神秘人的大概身份，又加上老板是娛樂圈的資本。
蕭舒恍惚間，陡然有了個一個大膽的猜測。
魚缸，代表華國娛樂圈。
青魚，代表華國藝人。
招財魚，代表韓流藝人。
這位神秘人說隻留青魚，這代表什麼？
隻留青魚的話，那魚缸裡的招財魚呢？
滾蛋？
趕走？
蕭舒忽“嘶”一口氣，滿臉大為震驚，這位神秘人的意思是讓老板趕走韓流？！
她就說，這麼一位疑似身份很貴重的人，親自跑來找老板，就聊聊家常？
原來這不是家常，是她的思想覺悟不夠啊。
從頭到尾說些平常的話，看似沒一句重點，實則句句都是重點。
她吸了口氣，看了看仍在沉思中的楚軒，她的心情一時難以平靜。
怪不得老板心思那麼沉重，原來是早就領會到神秘人的意思。
而魚缸裡的招財魚是留是走？
神秘人又把選擇權給了老板。
也就是說，老板怎麼選擇，跟神秘人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這真的是……厲害！
她這下有種感覺，剛剛神秘人和老板的對話，讓她仿佛是在看都市正劇一樣，都是高手！
可現在的情況是，老板棋差一招，或者說老板隻能被動的選擇。
蕭舒晃了晃腦袋，她不知道自己猜沒猜對，但大概率就是這樣了。
她也不敢去細想了，這件事不僅超出了她的意料讓她感到震撼，也是她無法參與和乾涉的。
怪不得老板一直沒給她說任何詳情，隻因這件事情太大了。
“幫我泡杯茶。”楚軒忽然開口。
蕭舒回神，起身點頭：“哦，好。”
楚軒的目光還在看魚缸，他著實沒想到，會有這麼個大人物來找他，更沒想到這個大人物的意圖是要趕走“外國魚”。
這事太突然了。
原本就因張那拉粉絲事件，弄得他心情不怎麼好，也迷茫於不知道該怎麼應對。
這下又來了這麼個事，他心裡更彷徨了。
趕走“外國魚”？
怎麼趕？
在他的理解下，這人要說的意思應該不是“趕走”，因為這是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拿魚說出一番如此寓意深刻的事，他不認為這麼個人物這麼說是來消遣他。
不是“趕走”，那就是“打壓”。
結合當下的輿情，兩番輿論的突發和突變，皆來自於韓流藝人，最後導致張那拉粉絲事件的發生，產生了十分惡劣的社會影響。
所以……
“打壓韓流，壓縮韓流的生存空間，抑製追星粉的野蠻生長，同時對國內娛樂公司予以警告，從而在以後降低惡劣炒作事件的發生。”
楚軒也不知道猜沒猜對，但這個念頭轉瞬消失。
他不想過多揣摩上麵的意圖，這跟他沒任何關係。
這位大人物之所以來找他，他估計也是跟當前的輿論有關，畢竟他和璀璨時代都牽扯在裡頭。
且來找他的核心原因應該是，他和公司在這個輿論中沒任何問題，底子是乾淨的。
而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拋給他的是兩個選擇。
隻留魚缸裡的青魚？
還是保持原樣？
如果選擇第一個，那又該怎麼做？
如果選擇第二個，那又會有什麼後果？
“老板。”蕭舒把熱茶放在桌上。
楚軒微微點頭，手指輕點著桌麵。
麵對網暴，他可以無視。
麵對粉絲事件，他迷茫於如何應對。
而麵對這個選擇，無視不了，迷茫也無濟於事。
他心裡沒底。
楚軒拿起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
鵬城，酒店。
靠窗的兩張獨座沙發，用了一張茶幾隔開，韓三坪和王金花各自坐著，手裡各拿一份《兵臨城下》電影合作相關細則的文件。
兩人一邊看著，一邊商議著。
手機的鈴聲忽然而起，兩人靜聲。
韓三坪拿起茶幾上的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略作驚訝地抬眉：“小軒。”
小軒？……王金花愕然，楚軒為什麼打韓三坪電話？
韓三坪也感到奇怪，如果公司有事，那楚軒也應該打他姐王金花的電話，如果是平常事也應該如此。
楚軒明明知道他和王金花在一起，不打姐姐的電話來打他的電話……
應該有事，且事情不一般。
韓三坪如此想著，接通電話：“喂，小軒。”
“三哥。”楚軒喊了聲，卻是頓了下。
韓三坪皺眉：“有什麼事嗎小軒？”
“剛有個叫楊弘毅的找我，說是……”
楊弘毅？……韓三坪詫異，他知道楊弘毅是誰，但乾嘛找楚軒？聽楚軒的聲音環境，還是親自到璀璨時代找楚軒？
聯想到當下輿論，韓三坪有所明悟，臉色變得嚴肅，打斷道：“停！”
楚軒的話音即將出口，因韓三坪的打斷立馬咽下。
“什麼話該講，什麼話不該講，小軒你考慮清楚。”韓三坪道。
王金花蹙起眉頭，臉色也變得認真了起來，看來是真有大事，不然韓三坪不會如此嚴肅。
手機那頭的楚軒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不應下，會有什麼後果？”
韓三坪笑了，這小子還挺上道的。
不應下什麼？他不知道，他也無需知道，直言說：“有我在，沒後果。”
隻聽手機裡的楚軒好像鬆了口氣，讓韓三坪笑容更深。
“如果應下，沒做到呢？”
韓三坪平靜下來，思慮一會兒道：“隻管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