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的進近速度跟飛機全重存在直接的正比關聯性，但凡是飛機輕一些都能減小一點點速度。這次降落玉龍本來就是生死一線的活計，儘可能為自己減少麻煩當然是必要的。
徐蒼悶著頭輸入著cdu，突然說道：“教員，一會兒到一千英尺之前就你來飛吧。”
莫尚雲剛才一直在發呆，陡然聽徐蒼這麼一說，笑了起來：“怎麼了？”
“有些緊張！”徐蒼笑道：“就辛苦一下教員了？”
莫尚雲擺擺手：“這倒是無礙，反正關鍵是一千英尺以下，我幫你把前麵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給做完了也是應該的。”
“嗯！”徐蒼輕輕應了一聲，便是不再說話了，又是默默地盤弄起cdu來。
莫尚雲望著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心中生出無限的感慨。在幾個月前，徐蒼還是一個要被強製停飛的問題飛行員，可現在，他已經站到了連莫尚雲都難以想像的高度了。
說實話，即便到了現在莫尚雲都想不明白徐蒼到底是怎麼做到如此巨大的轉變的。就算是打娘胎裡開始學飛也不至於就達到如此成就啊！
“難不成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天才？”莫尚雲不由感歎道。
等了大約十幾分鐘，設備裝載完成，油料也加好了。在前方機坪站著的邸清泉和羅勇的目送下，飛機緩緩被推開，它承載著難以言喻的重量即將啟程。
按照剛才說好的，徐蒼在起飛後一直在調整狀態。倒也不是徐蒼裝腔作勢，而是在9811事件後，徐蒼就停了挺長一段時間了，驀然進入飛行狀態還是有些困難的，隻能讓莫教員先開著，讓徐蒼先適應適應了。
誠如莫教員所說，一千英尺以上的工作確實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徐蒼也的確沒有什麼推卸責任之嫌，最難的工作還是交給了他。
在起飛之前，有一點是達成共識的，那就是陸景華對於飛行計劃的更改是相當完美的。所以，在一千英尺以上，莫尚雲會按照陸景華所行之事來操縱飛機。
在首次聯係到玉龍塔台的時候，徐蒼還向塔台了解了下前序藍天9000航班飛機的情況。不過，果然如他所料，由於機場方麵缺乏足夠的器械，現在藍天9000航班飛機還卡在脫離道與滑行道的交彙處。
此前已有預料，徐蒼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情緒。飛機在飛越滄口之後，徐蒼稍微收斂了下略微懶散的做派，開始集中精神。
跟之前一樣，莫尚雲在比較早的時候就開始減速建立著陸構型並且保持高度五千七百米。飛機在飛越起始轉彎點的時候，徐蒼解開安全帶，站起身來，往下看了一眼，臉上頓時愁雲密布。
“怎麼了？”莫尚雲看徐蒼表情不對，在推下降率的時候不免問了一句。
徐蒼收回目光，係好安全帶：“原本我還想著靠目視保持地形間隔，過這個點的時候能再低一些，現在看起來太危險了。”
莫尚雲：“怎麼說？”
“傾斜的山體是靠近程序軌跡的一座山頭，它傾斜之後正好就在程序軌跡的下方，飛機稍微下一點兒，安全間隔就不夠了。”徐蒼罵了一句：“運氣太差了，傾斜的山體正好就是玉龍機場四十公裡範圍內的最高點。”sa高度是正確的。”
“可這樣給我們高度壓力太大的。”徐蒼右手也搭在了駕駛盤上：“算了，不管了，先飛著吧。”
按照計劃，過起始轉彎點後使用兩千英尺的下降率。原先，徐蒼還打算將這個下降率再略微提高一些的，以便後期給自己減小些壓力，畢竟在兩千英尺的下降率時，發動機即使是接近慢車了，可實際上還沒到慢車。
不過，剛才瞧見那地形太過於危險，徐蒼還是放棄了增大下降率的念頭。
在過了最終進近定位點後，下降率減小到了一千三百英尺。這些都是此前陸景華走過的路，反倒是給徐蒼省去了不少麻煩。而下麵才是本次著陸能否成功的關鍵！
此刻，在玉龍機場塔台下方空地上，陸景華和王瑄兩人望著五邊越來越近的飛機，皆是麵色沉重。
“家裡說這次是由徐蒼主飛的。”王瑄說話的時候看似隨意，可言語之中那股子酸意是無論如何都掩藏不住的。
陸景華眯著眼，天下掉落下來的小雨掛在他的睫毛上讓他看得不太真切。不過，在聽見王瑄的話語後，隨口應付了一句：“不是家裡指派的，準確來說是總局的邸總師特意去找徐蒼飛的。”
陸景華隻是實話實說，可這實話讓本來就嫉妒無比的王瑄更是煩躁，順口就駁斥了兩句：“我倒是想要看看，這徐蒼真就是手眼通......”
這話還沒有說完，直接已經非常臨近落地的飛機突然產生了極大的狀態變化。飛機機頭朝著右邊產生了明顯的偏移，而機翼則是往左邊下墜而去。
整架飛機從剛才直挺挺的正常進近一下子變成了斜著身子下來的怪異狀態。
“側滑？他在認為產生側滑嗎？”王瑄皺著眉：“左舵右盤？”
由於視角問題，在王瑄兩人視角裡，飛機機頭是朝右偏的，可在駕駛艙裡，飛機是在往左偏的。
陸景華的嘴角抽動幾下：“這樣確實能增加阻力，在維持速度不變的情況下，保持一個較大的下降率。可是這側滑弄得也太大了，他是把舵踩到底了，這麼大的人為側滑，就不怕把飛機飛壞了？”
此時，在駕駛艙中，徐蒼幾乎要將臉偏著朝右才能看到跑道。飛機機頭與跑道呈現出差不多四十五度以上的夾角，如此情況下，飛機本身會產生極大的阻力，可這同時也意味著飛機要承受巨大的空氣載荷。
保持著如此巨大的側滑其實是相當危險的，一旦操縱不當，飛機可能要直接栽下去。徐蒼幾乎是耗儘了全部的精力在飛機操縱上，從而分不出多餘的精力來注意下降率和速度。
“速度怎麼樣？”徐蒼問道：“沒有變化吧？”
“沒有！”說實話，就算是莫尚雲在看到這般瘋狂的操作時也是心驚肉跳，這當真是在刀尖上跳舞了，稍有不慎，就是機毀人亡的下場。
“好！”徐蒼重重地吐出一個字。
隻要保持住這樣，隻要飛機能維持一個標準的速度落地，那麼應該是能在脫離道上把飛機停下來的，至少計算下是這樣的。
可還沒等徐蒼高興沒多久，猛地，他好像聽到了嘎吱嘎吱的聲音。這聲音他太熟悉了，此前在備降天山時，由於遭遇猛烈的下衝氣流，飛機瘋狂下降，而機長一味地帶杆，導致機身結構承受了巨大壓力，而在那樣的情況下，飛機就產生了嘎吱嘎吱的聲音。
這是機身結構出現了形變的症狀！
“不好！”顯然莫尚雲也聽到了這動靜，當即大喝起來：“不能再這樣了，飛機要解體了！”
徐蒼哪裡還敢繼續，一咬牙，鬆開左舵，同時回盤。如此一來，飛機又回到了正常的進近狀態下。可是，這麼一來，飛機就好像是一直被按著的彈簧終於沒了壓力，一下子就開始反彈了。不但速度在往上飆，下降率也在減小。
“該死，就差一點兒！”望著已經近在咫尺的跑道，徐蒼暗罵一聲。但是他不是張文禮，還沒有失去最後的理智，知曉此時已經事不可為，一把油門加上去，將飛機拉起來。
在機坪上，陸景華望著又拉起來的飛機，暗暗歎了一聲：“還是不行嗎？”
而旁邊的王瑄表情卻極為複雜，他其實是有些幸災樂禍的，可是不知怎麼的，心底裡總是覺得淡淡的失望。
駕駛艙中，收起襟翼和起落架後，徐蒼望著逐漸遠去的玉龍機場，跟莫尚雲說道：“回去吧！”
莫尚雲也知道沒有再嘗試的必要了，沒有提出任何反對意見，在接過徐蒼的操縱後，直接駕駛飛機往劍川機場開。
由於此行為了儘可能減小飛機全重，所攜帶的燃油並不多，不夠進行二次進近的，所以必須要回劍川補一次油。不過，好在玉龍機場離劍川機場很近，航程半個小時後都不到，一路還大開綠燈，回去補個油的話，倒是耗不了多久。
半個小時後，飛機落地，停在了23號跑道頭的遠機位上。飛機一停下來，預備已久的油車和客梯車就上來了。
開了艙門，邸清泉首先就進來飛機裡，徐蒼將情況都跟邸清泉說了一遍。
“那意思就是從上麵走還是不行？”邸清泉的臉色無比沉重，那麼剩下的隻有穿越穀底的法子了。隻是這個辦法著實太危險了，一不下心就得機毀人亡。
一時之間，駕駛艙內的氛圍變得有些凝重。正當眾人無言之際，徐蒼瞄了下油表，加油工作已經完成了。
玉龍機場距離劍川太近了，稍微加些油就夠了。不過，加油結束也就意味著一件事，他們必須要做出選擇了。
說實話，真到了這一刻，做出選擇是需要勇氣的。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彆了！
沉思良久的邸清泉突然拍了下莫尚雲的後背，然後朝著外麵指了指：“老莫，你下來，下麵一段我來飛。”
莫尚雲一愣：“你飛什麼？”
“什麼我飛什麼？”邸清泉直接給莫尚雲解安全帶了：“老莫，這事兒跟你沒關係，是我把徐蒼拉上來的，下麵一段飛行意味著什麼，咱們心裡都清楚。我把徐蒼勸上來了，真到了危險的時候，我還在下麵，開什麼玩笑？”
莫尚雲狠狠一瞪邸清泉：“你什麼意思，難不成你以為我貪生怕死？”
“這就不是你的事情！”邸清泉看起來是下了決心了：“老莫，你聽我話，下來！”
徐蒼右手握著駕駛盤，心底裡也是混沌一片。生死之間是有大恐怖的，就算是徐蒼也無法幸免，他也在畏懼！
忽然，徐蒼的目光落到了左手邊收納小盒上。在這小盒裡放了一瓶礦泉水，平時機組喝水就靠這個。
不過，徐蒼可沒有閒心在這個時候去看一瓶礦泉水，而是他分明看到喝了剩下一半的礦泉水水麵上不知為何泛起了陣陣漣漪。
猛然之間，徐蒼心臟驟然收緊，一股難以言喻的熱血衝到徐蒼的腦子裡。他陡然大喝：“莫教員，讓邸總師上來！”
還在爭執的兩人皆是一怔，而莫尚雲呆呆地望著臉色煞白的徐蒼，不知為何，他感覺到徐蒼似乎有些異常，不免關切道：“徐蒼，你怎麼了？”
“我說......讓邸總師上來！”徐蒼低著頭，沉沉地又重複了一遍。
莫尚雲和邸清泉對視一眼，最終沒有再爭執什麼了，徐蒼是一切的指揮，他說什麼，那就聽著就是。
莫尚雲起了身，給邸清泉讓了座位。然而，邸清泉剛剛坐下後，立馬意識到莫尚雲剛才下去的時候把耳機也拔下來了，跟徐蒼說了句：“老莫沒把耳機留給我，等一下，我去拿一下！”
說完，邸清泉解開安全帶，連忙下了飛機去追莫尚雲。
然而，邸清泉剛剛從客梯車上下來喊住莫尚雲想要拿耳機，突地聽到一聲悶響，轉頭一看，竟是發現飛機艙門已經關上了。
邸清泉臉色大變，趕緊跑上去拍飛機艙門：“徐蒼，你乾什麼，把艙門打開，我還在外麵呢！”
此刻，在機坪上的莫尚雲馬上跑到飛機機頭右側，透過側窗，他看到了額頭抵著駕駛盤的徐蒼。莫尚雲趕緊跑到機頭下麵，不斷地拍擊的機頭想要引起徐蒼的注意：“徐蒼，徐蒼，！”
驀地，莫尚雲拍擊機頭的動作停了下來，他分明看到不遠處的水窪表麵泛起了越來越明顯的波紋。
“不不不！”莫尚雲陡然明白了什麼，又地震了！又地震了！肯定是玉龍那邊又開始有餘震了。
如果說徐蒼要從河穀下方穿行，那地震下兩側山體的落石豈不就是要讓徐蒼葬身穀底？
他發瘋似地拍打著機頭，他明白了，徐蒼想要一個人去！
駕駛艙裡，徐蒼的額頭抵著駕駛盤，他全身都在顫抖，全身都在害怕，可是必死的道路上不應有兩人通行！
徐蒼要做那唯一一人！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人類的讚歌就是.....勇氣的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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