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羅勇明顯是腦子轉不過來了:“什麼告密,告什麼密?”
姚秉華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你們少在這裡裝蒜了,宿務航線的事情是不是你們告訴葉勝寧的?”
這時候王瑄插話進來:“姚總,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們真的不明白啊。宿務航線審批的事情,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乾嘛要給葉勝寧告密呢?”
羅勇也很無語:“姚秉華,你吃錯藥了吧,什麼意思啊?”
“那葉勝寧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姚秉華臉色稍霽:“你們真的沒有跟葉勝寧說?”
“不是,剛才王瑄都說了,我們在這件事上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我跟葉勝寧說什麼?”羅勇看著姚秉華有些神經質的樣子:“姚秉華,葉勝寧說什麼了?還有,前麵幾天王瑄找你,你為什麼避而不見?”
“現在風頭有些變了,當然要避嫌。”姚秉華齜著牙,目光茫然,隨口應付了一句。
“風頭變了,什麼變了?”
姚秉華卻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盯著羅勇:“你們真的沒有告密?”
“嘖。”羅勇有些不耐煩了:“要我說幾遍?”
姚秉華死死地盯著羅勇臉部的每一點肌肉變化,以他多年的經驗,他幾乎可以肯定羅勇沒有在說謊。如此觀察下,姚秉華先是愣了一下,接著露出狂喜之色,甚至都沒有來得及跟羅勇王瑄說什麼,便是打算狂奔出辦公室。
姚秉華在觀察羅勇時,羅勇何嘗不是在觀察姚秉華?
說實話,姚秉華的反應太詭異了,有點兒像是被嚇破了膽。說實在的,羅勇搞不清楚姚秉華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在他注意到姚秉華露出的那絲狂喜之後,羅勇心中百轉千回,猛地臉色狂變。
眼看姚秉華要跑,羅勇跟豹子一樣驟然而起,卻是因為過於突然,身子反應跟不上導致動作不協調,直接摔了一跤。
可羅勇反應也是快,立時大喝:“王瑄,抓住他!”
在這個房間裡,王瑄是最為茫然的那個,他根本理不清現在的情況。但是,有一點好,那就是他反應足夠快,在聽到羅勇的喝聲後,左手一把伸出,扯住了姚秉華上身的衣服。
而羅勇迅速爬起,直衝過去,當場扯住姚秉華的衣領,然後一腳將門踢得關上,目光凶狠地盯著姚秉華:“你要乾什麼?”
姚秉華嘿嘿笑著:“我沒想乾什麼啊?既然你們沒有告密,那我就回去了啊,還能乾什麼?”
“羅總,有話好好說,彆動手。”王瑄哪裡能料到場麵會變成這樣,原本是利益共同體,這下直接變成了火藥桶一般劍拔弩張的場麵。
“你懂什麼!”羅勇朝著王瑄叫嚷起來:“他要去告密,該死的,我們沒告密,你就可以給葉勝寧交投名狀了是吧?”
第一個主動自首的人總會得到最為寬大的處理。既然確定了羅勇或者王瑄不是第一個,那麼姚秉華決定自己來做那第一個。
姚秉華笑聲愈發怪異:“羅勇,你總算是沒有瞎眼呐。”
羅勇眼眶欲裂:“姚秉華,你平時不是挺能的嗎,怎麼這次像是被嚇破膽了,嗯?葉勝寧說什麼了,把你嚇成這鬼樣?你不是說過嗎,就算宿務航線事發,隻要你我抵死不認,將原因推脫給程序問題,那就不會有什麼大事,這不是你說的?”
之前王瑄帶著羅勇的意思跟姚秉華會麵時,的確說過相關內容。主要是藍天航空宿務航線審批的時機正好撞上春夏航空獲得劍川機場優先權的時間,在過渡期間,很多審批工作是模棱兩可的,這就有空子可以鑽了。
姚秉華這人油得很,自然懂得利用這一點。而羅勇也是比較認可姚秉華的這個說法的,怎的到如今就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
“你懂什麼,宿務航線的事情隻不過是個由頭,葉勝寧那老東西心思又起來了。”姚秉華冷笑道。
羅勇不解:“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葉勝寧在劍川機場集團當差多少年了,嗯?”
羅勇慢慢鬆開姚秉華的衣領,略微皺眉:“十......十四年?”
“是十六年!”姚秉華有些輕蔑地看著羅勇:“十多年前,葉勝寧就是劍川機場的選址委員會的成員了。幾乎就是他主導建設了劍川機場。可十幾年過去了,他卻一直停留在劍川機場集團老總的位子上,你不覺得奇怪嗎?”
羅勇心裡一咯噔,也是覺察到異樣了。按理說,葉勝寧十多年前就可以獨當一麵了,屬於是仕途很順利的那種,沒可能十多年過去了,幾乎沒有任何寸進的。
“你也感覺有問題了?”姚秉華冷笑起來:“他自那之後再也沒什麼任何大的升遷,原因就在於劍川機場的選址有問題。劍川機場在建成後的第二年就發現與劍川市的市區規劃有了衝突,這種事情總要有人負責,而葉勝寧就是那個負責的。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在機場集團一呆就是十六年。或許是時間太長磨滅了他的性子,他好像是認命了,隻想守著機場集團一畝三分地,所以我之前判斷他也會對春夏航空管轄劍川機場感到厭惡。”
說到最後,姚秉華猛地話鋒一轉:“可現在不一樣了,他變了。”
羅勇眼皮一跳:“發生什麼?”
“前段時間,春夏航空的秦心找到了葉勝寧,自那之後,葉勝寧就不一樣了,我感覺他開始有彆的想法了,而不是想在機場集團消磨剩下的時光。”姚秉華看向羅勇:“秦心要幫葉勝寧離開機場集團,那麼葉勝寧作為回報就要向春夏航空納上投名狀.......原本我以為我會是那個投名狀,可現在看來.......”
羅勇此刻臉色變得無比蒼白起來:“我們才是那個投名狀!”
姚秉華搖著頭:“羅勇,你們好像惹了不該惹的人。”
“秦心,不對,是徐蒼!”羅勇牙關緊咬,然而很快他就拚命地搖頭,否認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的,他以前不過是我們公司一個不起眼的員工,他明明什麼都不是.......”
“木華航空劍川基地的事情還不夠讓你警醒?”姚秉華重重地哼了一聲:“運來天地皆同力,現在連老天爺都在幫他,你還沉浸在以前的想法之中?人家申一山舍得丟了老臉去求徐蒼,最終保得劍川航空的周全。你還以為徐蒼是你們藍天航空的一個無名小卒?有人就是天生富貴,以前他想不明白,等他想明白了,去做了,那麼一切就都來了。”
“不可能的,徐蒼他能給葉勝寧什麼條件,葉勝寧能這麼死心塌地地給他當馬前卒?”
姚秉華臉色也變得鄭重起來:“在哪裡跌倒,那就在哪裡爬起來。秦心,不對,是徐蒼給了葉勝寧第二次機會。”
“第二次機會?”羅勇不自覺地退後了一步:“什麼第二次機會?”
姚秉華深吸一口氣:“第二機場,劍川要建第二機場。”
“第......”羅勇狂吼起來:“他徐蒼憑什麼敢說建第二機場,以現在劍川機場為標準,新機場肯定是雙跑道,機場級彆能達到4f,投資能超過兩百億,這些錢劍川市政府根本拿不出來,難不成他徐蒼來掏?新機場的討論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家都是圈內人,不曉得什麼情況?新機場的財政缺口至少有一百二十億。”
現在劍川機場的規模太小了,而且因為選址問題還難以擴建,導致劍川機場根本不堪重負,經常因為本場的流量問題而使得航班延誤。
即便是以劍川機場為基地運行的航空公司也不止一次地提出過新建第二機場了。不過,從三年多前劍川成立新機場小組後,之後就沒有一點兒進展消息了。
劍川這個位置未來肯定要成為西南的一個重要樞紐的,因此新機場就不能小家子氣,兩條跑道都是最基礎的,級彆是按4f級來要求的。這樣的標準下,初期投資肯定要超過兩百億,然而,政府這邊哪裡有這麼多錢?從小道消息來看,缺口足足有一百二十億,這可是個天文數字啊。
不過,姚秉華卻是沒有回答,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羅勇。
時間一長,羅勇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顫抖著嘴唇:“他......真出?一百二十億啊,那是一百二十億啊!”
姚秉華隻是歎了一口氣:“飛龍在天,利見大人。你信不信不重要,葉勝寧是信了,而且是深信不疑。我的確是急昏了頭了,徐蒼剛收拾完木華航空劍川基地,下一個不就是你們嗎?我竟然還來找你們確認,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什麼?”
麵對滿臉驚恐的羅勇,姚秉華笑道:“應該當場將你們賣了,這樣的效果應該更好才對吧。不過,也無所謂,結果是一樣的,反正徐蒼要收拾的是你們,我隻要給他們一個理由借口就行。”
這下羅勇直接跟炸了毛的貓一樣:“這件事你也有份。”
“我隻是一時昏了頭了,但是及時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組織上會寬大處理的。”姚秉華笑道:“羅總,可能就要受些苦了。”
旁邊的王瑄人都傻了,場麵變化程度之快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範圍,種種信息都快將他cpu給燒了。不過,到最後他算是有些反應過來了,姚秉華這是要“殺”他們祭旗啊。
於是,王瑄也忍不住了,抓住姚秉華的手臂:“姚總,宿務航線的事情明明沒有到那種地步的,我們完全可以撐下去的,怎麼就主動投降了?”
“你懂什麼?葉勝寧看似隻在宿務航線上跟我攤牌了,但是以他的作風,他就僅僅隻跟我做口腔體操?”
羅勇震驚起來:“葉勝寧知道你其他把柄?”
“我按著他的意思做,那事情就隻會局限在宿務航線的問題,但是我要是有彆的想法,那可能就隻能在牢裡琢磨那些想法了。”
羅勇五官都在顯露出糾結的表情:“怎麼會這樣,一百二十億的缺口,葉勝寧怎麼可能相信?”
姚秉華重新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如果你們有閒暇時間,可以去問問你們的航材采購部門。”
羅勇一愣:“什麼?”
“羅羅亞太區發動機的經銷商變了,另外羅羅還在國內新建一處發動機維修廠。一百二十億,或許真有可能。”姚秉華歎了一口氣,臉上也是閃過一絲歉意:“這件事跟我沒關係,隻能你擔著了。”
說完,姚秉華離開了辦公室,隻留下心有戚戚的羅勇和王瑄。
......
在劍川機場集團大樓頂層天台,葉勝寧倚在欄杆邊上,目光俯瞰不遠處的劍川機場全貌。
強風呼呼地吹在他的身上,將衣服吹了起來,葉勝寧斑白的頭發也是被吹得有些亂了。跟以往平靜淡泊的眼神不一樣,此刻的葉勝寧眼中多了一些色彩。
在他身後,秘書緩緩而來,停在他兩步遠的地方,平靜道:“姚總剛去藍天航空了。”
葉勝寧微微側過身子,臉上浮現一絲淡淡的笑容:“看來剛才把他嚇著了,以為是針對他呢。”
“葉總,姚總以前做的那些事情真的要抖落出來?”秘書小聲問道,夾雜在風嘯之中,其實並不太明顯。
不過,葉勝寧耳力很好,自然是將秘書的話儘收耳中:“如果一個人想要混著,那麼最好的相處道理就是妥協,互相妥協。在上學的時候,如果有個學生舉報彆人早戀,那很大可能會被孤立。舉報早戀是錯的嗎,當然不是。可是,結果卻不符合對於對錯的定義,你知道為什麼嗎?”
秘書嘴巴張了張:“葉總,我不知道。”
葉勝寧笑了笑:“因為人都會犯錯,今天你對彆人的錯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未來等你犯錯了,彆人也會默認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本質上就是一種利益上的妥協,一個默認的規則。舉報彆人早戀,那就是在打破這個潛規則,自然要受到組成這些規則的人的孤立。”
秘書大約是聽明白了:“就跟國外多數政要在下台之後不會受到清算一樣?”
“沒錯!”葉勝寧笑著說道:“今天你清算彆人,明天保不齊你就是被清算的對象。”
“那葉總你還要威脅姚總?這不是打破了規則?”
按照葉勝寧的理論,這種不趕儘殺絕的手法是在給彆人留後路,也是在給自己留後路。可,葉勝寧在剛才與姚秉華的談話中隱晦地暗示了可能會清算姚秉華以前的“賬”,就是這個暗示嚇了姚秉華一跳,以致於讓姚秉華以為葉勝寧要對自己動手,而宿務航線違規審批的事件就是一個借口。
正如葉勝寧所言,人都會犯錯。萬一後麵葉勝寧犯錯了呢,彆人也會對他睚眥必報的。
“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我從未犯過錯的。”
“可那是以前,未來......”
“對,未來誰能說得好呢?所以,之前我會對姚秉華的所作所為沒有太多乾預,因為我覺得這輩子就該好在機場集團了,那就讓未來過得安生一些。”葉勝寧目光陡然堅毅起來:“不過,現在不同了。我有機會了,有可以再證明一次自己的機會了。而為了獲得這個機會,姚秉華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是藍天航空吧,秦心總的目標是藍天航空。”
“沒錯,是徐蒼在清算藍天航空啊。”葉勝寧歎了一口氣:“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娃娃開口就是一百二十億的款項,揮手之間就將劍川三大航空公司玩弄於股掌之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沒錯,既然我選擇了這條路,那未來就不能犯錯了。否則,姚秉華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葉勝寧歎了一口氣,看得出來做出這個決定他是頂著很大的思想壓力的。
他現在就是那個舉報彆人早戀的學生,其他學生後麵會緊緊地盯著他,但凡他有一丁點錯誤,那麼被舉報的人就會是他。
光是這個外部壓力就是很多人無法承受的,因而妥協與融入才是更多人選擇的。不過,為了離開這裡,再一次證明自己,葉勝寧願意接受這樣的挑戰。
“葉總,你這樣壓力會很大的,非常大。”秘書心裡也不是個滋味:“你年紀也大了......”
後半句他沒說了,意思是這麼大年紀就不要爭口氣了,安安心心在劍川機場集團老總的位置上退休多好。
可是,葉勝寧不這麼想。
“人活著不就是因為那口氣嗎?劍川機場的選址有問題,不僅僅與城市規劃起了衝突,在實際運行方麵也有問題,劍川機場是省內有名的大風機場,這是我的失誤。”葉勝寧頗為感慨,忽地轉身指向劍川機場:“我在這裡十六年了,很多人說劍川機場就是我的王國,我是裡麵的國王。可是,這裡並不什麼王國,這裡是牢籠,我隻是裡麵一個可憐的囚徒而已。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認為自己已經習慣呆在這裡了,也認為將會一直呆下去。可當秦心跟我提起第二機場的計劃時,我那顆寂滅的心終於還是跳動起來了。”
說著,葉勝寧回頭看向自己的秘書:“我終歸還是向往外麵的世界。”
秘書臉上浮現出一絲追憶,跟彆的一些秘書不一樣,他是跟隨葉勝寧最久的。劍川機場選址之前,葉勝寧是光芒萬丈,如果沒有意外,現在機場司司長的位子就該是葉勝寧的。
可惜造化弄人,劍川機場成為了葉勝寧的滑鐵盧。
誰能想到綜合前十年的氣象資料都顯示劍川機場當地氣流平穩,結果建成後沒兩年,就開始出現長期的風季,一年中有一半的時間是大風天氣,陣風時不時超過十五米,屬於飛行難度極高的機場,為眾多飛行員所吐槽。
而且,更要命的是,原計劃劍川市區是要往南發展的。結果,不知道怎麼的,市規劃局突然感覺往北發展更好,這麼一來,機場所在反倒是成為了市區規劃的阻礙。
雖說機場選址在前,城市規劃在後,但是規劃局那邊也經常抱怨機場選址留下的餘地不夠,應該更靠北才行。
一個運行方麵的,一個城市規劃方麵的,兩個問題合攏在一塊導致劍川機場選擇就顯得不甚完美。
不過,上麵倒也沒什麼責備葉勝寧。
劍川機場建成之後成立了機場集團,讓他出任集團老總,看似是升了。而且,這個職位一般是過渡性職位,等過個三四年,大概就要升入總局了。結果,就是這麼個過渡性的職位,葉勝寧一乾就是十六年,終於成為了桎梏他的囚籠。
秘書最後沒有對葉勝寧徹底倒向徐蒼提出什麼異議了,隻是對於徐蒼能不能拿出一百二十億感覺到擔憂:“葉總,春夏航空的體量拿出一百二十億,會不會有些不太現實?”
“春夏航空不是關鍵,徐蒼才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