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的木屋中,暴姝在白衍的注視中,把當初暴孝的事情說出來,其中韓陵如何逼死暴孝,暴孝死前,又如何央求白衍去見長姐暴姝,懇求複仇的事情。
勞振與馮滄的事情暴姝在白衍的示意下,並沒有說出來。
白衍看著這父女二人,耐心的等待在一旁,白衍清楚這是在賭,不過這個賭注值得,來之前他已經暗示過暴姝,要做好最壞的打算,若是暴禹執意要反秦,那麼與其死在昌平君手中,未免多生事端,白衍會拔劍。
這是最壞的結果!
白衍願意陪暴姝南下潁川,這是為暴姝所做的事情,然而若是暴禹拒絕,為了安全,消息絕不能走漏出去。
木屋中。
白衍目光時不時不動聲色的看向暴禹,認真的看著暴禹的任何一絲表情與眼神,從而判斷暴禹的想法。
暴孝,終歸是暴禹的長子,暴禹不可能無動於衷,當然,暴孝的分量與韓國複辟相比,孰輕孰重就要看暴禹在心中是如何抉擇。
“原來如此!”
暴禹聽完暴姝的話,得知長子的死因,以及前因後果,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看向一旁的白衍,在暴姝口中的經過之後,暴禹並未懷疑真假。
對於那個不成器的長子,暴禹比任何人都清楚其心性,不提白衍為何會去找暴姝,就是白衍能說服暴姝,就證明的確是暴孝所言。
那長子雖無本領,但對於其長姐,卻比任何人都要在乎!
並且。
暴禹也終於理解,為何暴姝幫助白衍殺死韓陵。
“禹有一言,不知白將軍,可否解惑?”
暴禹抬起手,在暴姝的注視下,打禮問道。
“知無不言!”
白衍抬手還禮,隨後看向暴禹,靜靜的等待暴禹的詢問。
“為何是張氏,彼時換做任何一個氏族,都要比陷害張氏容易千萬倍,事情亦會篤定無疑,再無人惑之!可白將軍,卻直接選擇嫁禍張氏......禹,不解!”
暴禹看著白衍,說出一直以來壓在心裡的疑惑。
那便是白衍為何放著其他士族不去陷害,而是直接陷害張氏,是受到嬴政或者姚賈的指使?不,不是,不管是暴孝與白衍說的話,還是如今世人皆不知女兒暴姝還活著,就證明白衍從未告知過其他人。
張氏自從那件事情,一直遠逃在楚國,雖然落魄,但實際上,還是有許許多多的士族相信張氏,否則張氏在楚國,也不會得以存身。
暴禹清楚,不提設計殺死韓陵陷害張氏的事情,就是縱觀白衍一件件事跡,無疑證明,絕不能以外表而輕視白衍。
白衍當初不可能想不到陷害張氏,要遠比陷害其他士族要麻煩得多。
“若是其他士族而非張氏,今日潁川,將更亂百倍千倍!”
白衍聽到暴禹的詢問,用輕輕的一句話,便為其解答。
沒有說後世,如果不陷害張氏,張良便會成長為大名鼎鼎的‘三傑’,而是直接告訴暴禹,當初若非陷害張氏,逼得張氏逃到楚國,那麼韓國滅亡後,潁川的亂象,將要更甚百倍千倍,彼時局麵可能大有不同,以張氏的威望,可能死的人更多,可能次數少但事情大,也可能秦國如今更為被動,甚至無法脫身。
“莫非兩年前,白將軍便算到今日之亂?”
暴禹聽到白衍的解釋,苦笑之餘,看向白衍的眼神,又是疑惑,又是驚歎。
的確如白衍所說,若非當初白衍冒險設計張氏,導致張氏名譽儘毀,最終彆無選擇殺出新鄭,一直逃亡在楚國,恐今日,秦國絕非如此愜意的吞並潁川。
想到如今天下無人知曉張氏是被白衍陷害,就連秦國,就連嬴政,都不知道在兩年前,當初白衍暗地裡刺殺韓陵之時,便謀劃為秦國除掉最大的潛在威脅。
而且用的還是比追殺張氏族人,更為有用的辦法。
暴禹不得不驚歎。
“算是,也不算是!”
白衍回答道。
白衍的模樣,落在暴禹眼中,讓自詡才能兼備的他,一時間,不知如何感想。
歎口氣。
“素來疑惑,今已解開,最後一問!白將軍為何在此?”
暴禹看向白衍,輕聲詢問道。
暴氏也在一旁聽到父親的話,隨後看向白衍。
“姝兒念父,白衍便陪同南下,另白衍素聞暴大人之名,今雁門百廢待興,正是用人之際,白衍懇請暴大人隨同北上,於雁門居住,其一解姝兒念父之苦,其二白衍上書鹹陽,為暴大人謀得官職,惠以雁門百姓!”
白衍解釋道,說話間,抬起手,認認真真的對著暴禹打禮。
木屋內。
安靜片刻,隨後響起一聲苦笑。
“想必非此意!白將軍,暴禹非愚人,潁川之事,恐白將軍早早已洞悉!”
暴禹在白衍的注視中,看向女兒暴姝一眼,他雖然常年不在家,但卻不代表他不了解他的女兒。
女兒的突然到來,加上如今他參與的那些士族謀劃,答案已經顯然易見,白衍之言,終究不過是一番說辭,真正的原因無非是潁川謀亂。
想到這裡。
暴禹看向暴姝的眼神,柔軟一些,也鬆口氣。
白衍能把消息告知暴姝,並且為女兒暴姝一同南下,這份心意,便足矣讓他這個做父親的安心。
但......
暴禹搖搖頭,目光看向白衍,抬起手。
“暴氏承韓得榮,其祖暴鳶不任用,亦不離韓,今複辟雖無望,然暴禹願一死,生不負韓,黃泉之下,亦無愧列祖!”
暴禹說話間,目光看了一眼白衍腰間的湛盧,露出今晚少有浮現的一抹笑意,能死在傳世之劍湛盧的利刃下,於暴禹而言,倒也無憾。
白衍來到這裡,讓他北上,恐怕申老、易老等人叛亂的事情,遠不止被白衍一人察覺,就是秦國,恐怕都已經暗地裡察覺到,種種情況,暴禹清楚,這件事情注定失敗,參與叛亂的所有人,恐怕都難逃一死。
暴禹也並非苟且貪生之人,更彆說,在暴禹眼裡,如今他代表的,遠遠不僅僅是他一個人,更多的,還要承擔暴氏以及祖上的名望。
“父親!”
暴禹的話,讓暴姝與白衍一顆懸著的心,徹底跌落低穀。
此刻,看著即使明知道留下來是死,也情願一死的父親,暴姝整個人都顫抖一瞬間,隨後不知所措的看向一旁的白衍。
這時候她能倚靠的人,也僅有白衍。
“暴大人赤膽之心,白衍欽佩!”
白衍抬起手,對著暴禹輯禮道。
禮畢後,白衍想了想,看向暴禹。
“方才暴大人之惑,白衍知無不言,然,今白衍有三問,不知暴大人可否為白衍解答?”
白衍問道,放下手,麵露思索,微微低頭在木屋內來回漫步走動。
“白將軍請問!”
暴禹看著白衍的模樣,知道白衍是想勸說,但暴禹心意已決,看向白衍的目光滿是堅定。
一旁的暴氏,此刻美眸滿是不安的看著眼前白衍與父親。
“一問,暴大人眼中之韓,是昔日韓土,還是韓人,又或者僅是韓王室,擁有昔日韓王血脈的那些人?”
白衍問道,伸出一根手指。
“有何不同?皆是韓國!”
暴禹聞言,眉頭微皺,搖搖頭,不清楚白衍為何這樣詢問。
而在暴禹的注視下,白衍止步,對著暴禹抬起手。
“大有不同,古有太公而言之,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此言放之韓國,亦可一用,是以土、民,亦或者人,此三者,白衍想問暴大人效力於何?”
白衍的話在木屋內響起。
土是韓土,民是韓民,而人,這是權貴、韓王室。
暴禹聽著,卻是眉頭微皺,一時間有些猶豫,不知如何作答,三者之中,選擇的是哪個,這個問題暴禹從未想過,也不會花費心思去思考這個問題。
眼下,聽到白衍的詢問,暴禹思索幾息。
“民以君王為主,君王以疆域為重,土又以民而活,此為國之道也~!三者並存,方為韓!”
暴禹看向白衍。
暴禹的意思是告訴白衍,他效力的韓,便是這般,非其中之一。
不過在暴禹的聲音落下,白衍便再次朝著一旁慢步走著,並且伸出兩根手指。
“由此白衍便有二問,疆域仍在,韓民亦存,君王安逸而無性命之憂!暴大人,你我皆清楚,潁川動亂,而後果如何,故而白衍不解,明知叛亂君王會死,明知戰亂,韓民會亡,如此種種,可是忠臣賢良之舉?可有何言忠良之事?”
白衍滔滔不絕的說道,隨後帶著疑惑,看向暴禹,不等暴禹說話,便繼續笑起來,搖搖頭。
“韓地易主,由韓變秦,韓國百姓如今變成秦國百姓,不過一個名諱,若是要追溯,那韓、趙、魏本屬一家,天下哪有韓國可言!如昔日,重用暴氏的乃是韓釐王!後世韓國之君無一例外,棄暴氏一偶,無半點恩惠於暴氏,白衍不解,君王易主改名暴氏能效力,韓土易主,為何暴氏就如死仇?於白衍眼裡,韓土依舊是當初的韓土,少不去分毫,韓民依舊是當初的韓人,活得好好的,若是效忠韓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