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矅城內。
接下來的兩日,白衍一直都在城內走動,觀察著陽矅城內的情況,若是第一天,是看底層官吏,那麼後麵,白衍更多的,還是放在郡守府邸。
潁川郡守是崔氏崔言,崔氏是隴西的一個大族,與崔平不一樣,年過五十的崔言,其妻子是郿縣孟氏之女,而孟氏便是孟於的家族,秦國最為古老的家族之一。
昔日在隴西的時候,崔言便是監禦史,是隴西權力最大的三個官員之一,後麵從隴西調任到潁川,直接擔任潁川郡守。
白衍在兩天的觀察中,並未登門去找崔言,因為對於崔言,白衍雖然沒見過,但白裕卻告訴過他,當初諫言他的文武百官中,崔言便是其中之一,並且也是數次上書的幾個官員之一。
原因便是崔平所在的崔氏,其中一個崔氏女子,其夫家便是酆氏酆濟。
在白衍查處掠賣一事的時候,不僅僅酆濟被白衍處死,就是整個酆氏連同崔氏女子在內,也全都被連坐,自然而然,不管是血脈還是顏麵,崔言都不可能忘記這件事情。
酆氏,就是當初魏老都認識的那個酆氏!
“崔言到底有沒有參與叛亂?”
白衍與兩個親信走在街道上,麵色有些困惑,這兩日在暗地中觀察,整個郡守府,都能看到士族之人的影子,崔言的府邸更是幾乎每日都有人拜訪,有些帶錢,有些帶著女子,其膝下之子,幾乎全都接納。
按照這種情況,崔言都應該已經被士族拉攏過去才是,但為何暴禹又說,他們暴氏在整個謀劃中,要負責的,便是帶人衝入郡守府,除掉裡麵的秦國官員。
還有從始至終,一直都有一個最重要,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困擾著白衍。
那便是李斯到底是通過何人,在暗地中煽風點火,鼓動所有不滿秦國的士族暴亂,這個人一定頗有身份與威望,方才可以做到。
臨近黃昏。
白衍從後門回到暴氏府邸,不過方才路過涼亭,便見到三個持劍男子,正與兩個婦人還有暴彨等三個女子在涼亭內交談。
白衍本不想過去,裝作沒看見,不曾想事不如願,還沒走幾步,便聽到涼亭傳來聲音。
“章君子!!荊君子!!!”
白衍聽到聲音,停下腳步,走在白衍前麵的兩個親信,也紛紛停下腳步,三人不解的看向涼亭。
在三人的目光中,一個長得稍有俊美的男子,緩步走來,來到三人麵前後緩緩輯禮。
“鄠邑!拜見三位!”
名叫鄠邑的男子說道。
白衍見狀,也抬手還禮,禮畢後,白衍有些不解的看向這個鄠邑,這個鄠邑白衍倒並非第一次見,那日在酒樓,見到暴彨的父親暴定時,這個鄠邑便跟在身後。
“聽聞荊默兄乃是荊氏之後,鄠邑心生結交之情,不知可否涼亭一敘!”
鄠邑看著眼前三人,隨後目光笑吟吟的看向三人中的白衍,輕聲邀請道。
“不敢!”
白衍看著鄠邑的邀請,見到涼亭那裡,諸多人都在看著,想到日後還在暴氏這裡居住,白衍沒有拒絕。
“請!”
白衍打禮之後,伸手示意道。
“章兄,農兄,若是無事,便一起過去如何?”
白衍說道。
不過說話間,白衍給了兩個親信一個眼色,章梁與農自然懂得白衍的意思,連忙帶著歉意的眼神笑起來,一個表示今日多有勞累,一個說著身體不適,拱手推托一番。
“可惜,那改日鄠邑再與二位一敘!”
鄠邑見狀,一臉惋惜,可是在眼神之中的喜意,明顯得不能再明顯。
白衍也抬手,惋惜的搖搖頭,與章梁二人交談幾句後,待二人離開,百年跟著鄠邑走去涼亭。
一路上,鄠邑都與白衍說著一些恭維的話。
不過鄠邑不知道,他的心思,從一開始便已經被白衍看穿,從一開始提及荊氏的時候,白衍便已經大致猜到目的,否則也不會讓章梁二人離開,倒不是白衍擔憂鄠邑會傷到章梁二人,若是章梁二人如此不堪,也不會跟著他進入暴府。
白衍真正擔心的是,章梁與農,都不是俠客,劍術不算強,但揮舞手中劍的時候,刀刀卻都是奔著殺人而去,萬一鄠邑與涼亭內那些男子挑選,到時候一個不好,恐怕真會死人。
章梁與農可不是一對一比武單挑,偶爾見血或者殺過人的人,他們二人都是從血海屍山的沙場上活下來的,那一場血戰,他們二人不是殺得渾身是血,但凡有口氣,就隻會殺人。
涼亭內。
白衍來到涼亭中,見到一個個婦人與女子,在鄠邑的介紹下,白衍倒是逐一認識這些人,兩個婦人,都是嫁到暴氏的士族女子,陸氏、盧氏,地位不算高,而暴彨身旁那兩個女子,一個是暴定的女兒,一個暴定堂兄的女兒。
對於這些女子,白衍倒不需要刻意去記下,畢竟等這件事情過後,都不會再有交集。
“這位想必就不需要鄠邑介紹了,暴彨姑娘!”
鄠邑說到這裡的時候,看向白衍一眼,隨後望向暴彨,眼神滿是愛意,愛慕之心溢於言表。
“見過荊君子!”
暴彨看了白衍一眼,低頭緩緩行禮。
“荊默,見過暴彨姑娘!”
白衍也抬起手,對著暴彨回禮,禮畢後,便看向另外兩名男子。
“這位是欒氏欒弘!昔日在霧靈山,欒弘兄曾經以一敵五,獨自一人殺掉五名秦吏,名動一時,乃郢陳附近大名鼎鼎的俠士,這位是盧稷,與暴夫人同屬一宗,昔日在楚國,也頗有名望!不少楚國治吏都認識盧稷兄!”
鄠邑給白衍介紹那兩名男子,在鄠邑眼裡,那二人不管哪一個人,都能讓人感覺到壓力,不管是欒弘的劍術,還是盧稷在楚國頗有人脈。
一直以來,鄠邑在追求暴彨之時,在眾多愛慕暴彨的人之中,能讓鄠邑重視,並且視為最大的競爭對手,也是眼前這兩人。
“荊默,見過二位!”
白衍聽到眼前二人的事跡,有些意外的看著二人,等回過神時,方才記得行禮。
白衍的這般舉動,讓兩名男子頗為輕視的笑起來,以為白衍聽到他們的事跡,早已目瞪口呆,不過二人倒也理解,看著白衍這年紀輕輕的模樣,估計也認識不了幾個人,更彆說想認識一個治吏,能和一個治吏說上話。
“嗯!”
欒弘、盧稷皆是抬起手,簡單的回禮。
與二人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兩個婦人,見到白衍沒注意,兩個婦人對視一眼,都抿嘴笑起來,另外兩個少女皆是如此。
“聽聞荊氏乃楚國俠士名門,欒弘素來欽佩荊氏,今一見,實在心癢,汝乃荊氏支係,想必定是有所身傳,不知可否賜教一番!”
欒弘這時候,再次抬起魁梧壯碩的手臂,對著白衍說道。
隨著欒弘的話音落下,頃刻間涼亭便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白衍,想看看白衍如何回答。
“吾祖不過荊氏之人,若是善武,又怎會離開荊氏,居於韓土!”
白衍苦笑一聲,看著欒弘抬起手。
“荊默不善比武,持劍不過防身,還請欒弘兄見諒!”
白衍說道,不僅說自己不善比武,而且還把原因說出來。
聽到白衍的話,就連欒弘一時間都不好為難,看著身材單薄的白衍,欒弘也是因為得知暴府暴禹大人,帶回一個故友之子,故而今日方才想要試一試其身手,最好在暴彨麵前,使其落下顏麵。
結果萬萬沒想到,比試都還沒應下,都還沒開始,對方已經認輸。
見狀。
欒弘倒是有些不知說些什麼。
“原來如此!倒是吾等唐突!哈哈!”
關鍵時候,鄠邑上來打圓場,此刻鄠邑滿是笑意的對著白衍說道。
“那荊兄不善武,其父能與暴大人故交,恐定是善文,才識......”
鄠邑話還沒有說完,所有人就見到,白衍再次搖搖頭。
“吾知曉貧寒,幸得暴禹大人不吝,吾父將吾托付暴禹大人。”
白衍說道,臉上毫無笑容。
靜!
隨著白衍的話,涼亭內全都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沉默不知如何開口,就連鄠邑,都完完全全沒想到會如此乾脆利落,甚至讓他都有些無措。
不僅僅是鄠邑,就連其他所有人,都還是第一次見到像白衍這般,敢說出自己沒有能力的事實,敢勇於直言不如彆人,給人感覺似乎一點好勝心都沒有。
見到這裡。
彆說鄠邑、欒弘、盧稷三人,就是其他兩個婦人,都看出,少年是真的沒打算倚仗暴禹的關係,對暴彨有不該有的想法。
見到目的如此簡單的便達成,鄠邑自然而言懶得再為難白衍。
接下來。
本來還關注白衍的眾人,頓時全都沒有了關注白衍的念頭,繼續說著閒聊的事情,兩個婦人乃至兩個女子,都把目光看向欒弘、盧稷的身上,畢竟這二人資曆豐富,知曉或經曆過很多趣事、奇事,倒是讓人側目。
整個過程,白衍都像一個透明人,沒人關注。
不過讓白衍意外的是,當欒弘與盧稷滔滔不絕的說著天南地北,說著趣聞吸引其他人目光時,鄠邑上幾乎一點都不著急,明明能看得出,鄠邑對暴彨同樣有念頭,甚至都毫不掩飾。
但眼下明明是個好機會,鄠邑似乎不著急說著自己的事情。
思索間,本就毫無興趣,有些困意的白衍,倒是突然來了點興趣,鄠邑這般舉動,白衍可不認為鄠邑服輸放棄,鄠邑方才的種種舉動,都看出,鄠邑不僅僅是一個爭強好勝的人,還頗有心機。
半個時辰過去。
跪坐在涼亭內,安靜的看著眾人交談,白衍看著夜色已經漸黑,都打算找理由離開,懶得再等下去。
不過還未等白衍開口,遠處就看到暴彨的父親暴定與暴禹,帶著幾個男子在走廊,暴定與暴禹似乎也都看到涼亭這裡,於是互相對視一眼,說了什麼,便一同走了過來。
“子邑、子稷,今日吾等如此空閒?”
暴定帶著幾個男子來到涼亭,笑著說道。
暴禹走到涼亭後,眉頭微皺,有些疑惑的看向白衍一眼,似乎不明白,為何白衍會在這。
白衍給了一個暴禹無奈的眼神。
說話間,接下來便是眾人的一頓輯禮,好在白衍像個透明人,除了暴禹,基本沒人會注意他,倒是省去諸多麻煩。
“欒弘兄素來仰慕俠門荊氏,得知荊默兄是荊氏之後,故而想請教一番!”
鄠邑見到眾人打禮後,看了看白衍,隨後對著暴禹拱手解釋道。
看似解釋,實著是很容易激怒一個護短的人,鄠邑明顯也是在用這個方法,讓暴禹不知不覺,在心裡對欒弘有個印象,其次便是想試探一番,白衍在暴禹眼裡如何。
雖說暴彨並非是暴禹的女兒,但是在暴府,暴禹不僅僅是暴老長子,更是暴氏如今的支柱,故而毫不誇張的說,若是暴禹願意,真能影響到暴彨的許配婚親。
“嗯,確是如此,說來倒是欒弘之過,此前不知曉荊默兄不善武藝!”
欒弘聽到鄠邑的話,生性較為直爽的欒弘,倒是絲毫沒有多想,抬手對著暴禹解釋道,在欒弘眼裡,他不過想比試而已,荊默身為荊氏後人,他欒弘想要切磋一番再正常不過。
“嗯!”
暴禹看著欒弘,點點頭,不過看向白衍的時候,眼神有些怪異,轉瞬即逝,沒人發覺。
“哈哈哈!無妨無妨,子弘武藝,吾等皆知,可謂是豪俠!”
暴定笑起來,對著眾人說道。
看著欒弘,暴定眼神之中滿是欣賞。
“凡謀大事,萬不可缺子弘是也~!”
暴定感慨道,毫不隱藏對欒弘的器重與重視。
短短的一句話,頃刻間讓欒弘臉色狂喜,一臉喜色的看向暴彨一眼,隨後看向暴定,滿是激動的抬起手。
“日後伯父但凡有命,縱使刀山火海,欒弘也萬死不辭!”
欒弘說道。
暴定聞言,滿意的點點頭。
不過欒弘與暴定的親近,頓時讓鄠邑與盧稷緊張起來。
“伯父,想必過兩日,吾昔日好友,應當送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