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丞相隗狀來到秦國大營,次日便由鐵騎護送離開,期間除去晚上與白衍交談,詢問一些事情無果,便明智的沒有繼續問下去,轉而是花更多的心思在屍埕身上。
屍家畢竟是魏國名門望族,而屍埕更是魏國丞相,若是能讓屍家在秦國朝堂入仕,何嘗不是安撫魏國士人的一種手段。
“屍埕還是不吃不喝?”
白衍在主帥營帳內,正在處理著大營事務,幸好在鹹陽詔令抵達後,楊彥便是名正言順的副將軍,如今也能為白衍分擔事務,這才讓白衍空出更多精力。
“還是不吃!”
牤看著白衍,想到屍埕,麵色有些不耐,若是說殺人牤絕不皺一下眉頭,然而照顧人,還是一個老人,這讓屠夫出身的牤,哪來的耐心。
“將軍,若不我再去勸勸?”
牤看向白衍。
想到左丞相隗狀離開前,再三叮囑,要好生照料屍埕,牤便滿心憂愁,在牤眼裡,若是可以,真希望左丞相能把屍埕帶走。
“不必!他會過來的!”
白衍搖搖頭,沒再讓牤繼續過去。
白衍清楚這時候除了屍埕自己想通,沒有任何人能勸得動屍埕打開心結,為相而國滅,親眼看著一代名都大梁,被洪水淹沒,屍埕難以接受很正常。
“他會過來?”
牤聽到白衍的話,有些皺眉,摸不著頭腦,回憶方才見到屍埕那生無可戀的模樣,牤都叮囑將士看好,彆讓屍埕自殺。
屍埕怎麼會過來這裡找將軍?
牤有些不解。
“將軍,大梁城門被衝開了,水已經紛紛湧入大梁城內!!!”
於奉這時候急匆匆的來到大營內,一臉喜色的對著白衍拱手稟報道。
城門被衝開,這也就意味著河水將會數倍湧入大梁城內,這還要多虧一些善水性的將士,不僅說出可以用巨木順流衝撞,還願意下水扶著巨木去撞大梁城門。
被洪水衝刷一日的大梁城門,本就一直在水中浸泡,加之門外急流下全是泥沙,不過半個時辰,數次快速的撞擊後,大梁城門便被巨木直接衝開。
“牤,把這個消息告訴屍埕!”
白衍聽到於奉的話,並沒有太過意外,轉身對著牤吩咐道。
看著牤拱手領命,轉身離去後,白衍起身,看向於奉。
“速派人去燭河、鴻溝,告訴留守在那裡的將士,命人開始填堵水口,至少要讓水流減少半數以上!”
白衍吩咐道。
於奉原本見到大梁城的城門被衝開,看著滾滾河流湧入大梁城內,滿心歡喜,然而眼下突然聽到白衍下令要堵缺口,頓時一臉錯愕起來。
“諾!不過將軍!魏國城門好不容易衝開,眼下隻需在此靜待,魏國便會不攻自破,將軍為何此時下令封渠?”
於奉先是拱手接令,隨後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好奇的詢問道。
“快下雨了!讓河水湧入大梁城內,讓城內魏國糧草輜重儘失即可,此番吾等是來滅魏國,並非是滅魏人!無需把百姓都淹死在大梁城中!”
白衍說道。
隨著白衍的聲音落下,天空剛好閃過雷鳴之聲,原來白衍在送隗狀離去的時候,便注意到風向與天色已經開始出現變化。
“諾!”
於奉聽到白衍的話,整個人都愣了一下,看向白衍,隨後拱手低頭,禮畢後便轉身離去。
營帳內。
白衍看著地圖,望著大梁過去的陶邑,從古至今,提及陶邑,幾乎世人腦海裡,都有一句話:諸侯四通,聚天下之財貨!
這句話背後,是陶邑最為便利的位置、環境,自春秋時期起,陶邑西可通秦晉,南可下吳、越,東有齊燕。
這也導致這片沃土,哪怕曾經諸國的君王,都眼饞於這片疆域,五十年多前,諸國伐齊,秦得陶邑,秦相魏冉得之為封地,後信陵君竊符救趙,魏安厘王便趁機奪下陶邑。
“陶邑!”
白衍看著陶邑,以及陶邑附近不下數十座大小城邑,裡亭。
再往東,便是齊楚交界之地,齊國與楚國的疆域,皆在地圖之中。
看到哪裡之時,白衍伸手在地圖上,順著魏國與齊國的疆域交界處,指著那些位置,想著齊國、楚國,接下來的舉動,還有一旦發兵,攻打楚地,會麵對什麼局麵。
沒多久。
營帳便傳來刷刷的聲音,起初很小,不到幾息的功夫,就變得便越來越大。
營帳這時候打開,屍埕的身影急匆匆來到營帳內。
“白衍將軍,還請將軍立即命人去堵住鴻溝與燭河缺口,暴雨降至,若是再不堵住缺口,不日,大梁城內,便會死傷無數!還望將軍念及城內百姓,放其一條生路!”
屍埕哭喪著臉,來到營帳後,滿是急切的對著白衍拱手,開口請求道。
對比此前的態度,隨著燭河、鴻溝的大水去到大梁城,屍埕再無當初那一國丞相的樣子,此時的屍埕,不僅麵色恍惚,一臉憔悴,舉止更像是一個老人。
白衍轉過身,看著屍埕。
“屍相安心,白衍已命人去添堵缺口!”
白衍說道。
屍埕聽到白衍的話,有些詫異,但隨即整個人都鬆口氣,此時看著白衍,屍埕心中有些慶幸,幸好是白衍。
屍埕也清楚,若換做其他人,未必會考慮到大梁城內的百姓,從古至今,縱容士卒燒殺搶奪者,並不少見,甚至最嚴重的,當屬兩百多年前,在齊靈公時期,齊國臨淄便被晉國屠城。
眼下白衍能念及大梁城內的百姓,屍埕終是能安心下來。
“屍埕,多謝白將軍!”
屍埕抬起手,對著白衍感激打禮道。
“屍相,且坐!”
白衍倒是沒有在意屍埕的感激,而是給牤一個眼神,讓牤去帶些吃的過來,隨後對著屍埕做了一個手勢,請屍埕入座。
屍埕愣了愣,看了白衍一眼,最終想到白衍的話,還有如今大梁的情況,無奈的歎息一聲,一步,一步的來到坐席上跪坐下來。
“白將軍不恨我?”
屍埕褶皺的老臉上,雙眼露出愧疚之色,看向走來的白衍。
想到那日白衍至親大伯的模樣,屍埕清楚若非是他私自幫助,白衍的大伯根本不會落得如此下場,如今見到族人這般模樣,屍埕清楚白衍嘴上不說,但心中,定是十分怨恨他。
“皆因大伯心生貪念而起,若大伯不貪圖名譽,心生搶奪功勞之念,縱有屍相佩印、書信,亦是不會私下前往大梁。”
白衍從木架上,取下一卷竹簡,拿在手中,隨後緩緩來到屍埕木桌對麵跪坐下來。
“可他仍舊是你血脈之親的族人!”
屍埕聽到白衍的話,依舊搖搖頭,不是很相信。
畢竟在屍埕眼裡,既然是族人,那便是有著血脈之親,他把大伯害得這副模樣,白衍心中怎會沒有怨恨。
“屍相非魏王,屍相比任何人,都不想見魏王如此之舉。”
白衍解釋道。
見到提及魏王,便再次沉默下來的屍埕,白衍把竹簡放在木桌上。
“白衍敢問屍相,大梁城內,有多少處可以囤糧之地?如今水漫大梁城,屍相能否告訴白衍,大梁城內的糧粟還能堅持幾日?並且白衍聽聞,看守城門的魏丘,乃是屍家之人!”
白衍望著木桌對麵的屍埕。
“白將軍是何意?”
屍埕聽到白衍的話,恍惚的雙眼回過神,悄然抬起目光,看向白衍,他不明白白衍這是什麼意思。
魏丘的確是屍家一手扶持起來的人。
“眼下大梁城內,存糧越多,百姓就會死得越多!魏國敗局已定,白衍想請屍相幫白衍,燒毀城內存糧。”
白衍直言不諱的說道。
營帳內,四處都是大雨落在營帳而響起的雨聲,以至於屍埕都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白衍居然想讓他幫助秦國,燒毀大梁城中保存下來的糧草,要知道他屍埕是魏人,還是魏國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