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
在鐘離一族的府邸中,鐘離川、鐘離郝二人,正跪坐在木桌後,與族中長輩,還有鐘吾城內的其他士族,飲酒交談。
寬大的正堂之中,十個楚國藝女在翩翩起舞,讓正堂兩旁一個個木桌後的綢衣男子,一邊左右摟著美人,一麵醉醺醺的笑看舞蹈,彆提多享受。
鐘離氏並非隻圈養有這十個藝女,韓國藝女、魏國藝女,趙國歌姬,燕國女子,鐘離氏全都在府邸內有圈養。
毫不誇張的說,方圓百裡,世人皆知,美人皆在鐘吾城,又以鐘離氏為最。
“諸位,請!”
鐘離郝再次舉起酒杯,在正堂四周上百盞燭燈下,目光掃視著眾人,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曾經被排擠出鐘離氏,在外東奔西走,不斷的結交好友。
為的,不就是這一天?
在昔日白衍的幫助下,鐘離郝已經與鐘離川,成功的取代鐘離氏一族,眼前府邸中的一切,城內無數商鋪、酒樓,城外田耕土地,如今,全都是他們兄弟二人的。
日入千金,榮華富貴,人生無憾矣!
“請!”
“請!!”
正堂內,其他士族男子,還有少數幾名士人、遊俠,看著鐘離郝舉起酒杯,也紛紛舉杯回應,一臉笑意。
那些遊俠、門客很早便結識鐘離郝,如今鐘離郝成為鐘離氏的家主,他們眼下也能來到這裡,好好享受,看看身旁的美人,嬌柔如玉,這哪裡是外麵的女子能比的,就連酒樓內的女子,都未必能比得上。
飲酒間,忽然一名仆從急匆匆的來到鐘離郝身旁,讓鐘離郝微微皺眉,畢竟興起之時,誰都不想被打擾。
然而當聽到仆從在耳邊說出來的話,鐘離郝瞳孔一怔,微紅帶著絲許醉意的臉龐,瞬間清醒過來。
“諸位,且在此飲酒,郝,失陪片刻!”
鐘離郝連忙起身,對著眾人拱手說道,隨後來不及與長輩解釋,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急匆匆的離開正堂。
漆黑的夜色下。
鐘離郝乘坐著馬車,在冷風之中,飛快的在街道上行駛,鐘離郝時不時還掀開布蓋,神色有些慌張的看著外邊。
許久後,當馬車來到城門城頭上,鐘離郝方才急匆匆的走下馬車,一名秦國士卒似乎早已經等候多時,看到鐘離郝,便帶著鐘離郝,走上城頭。
城道中,當鐘離郝跟著秦軍士卒一路走到一名秦軍將領麵前,看到將領身旁的少年背影時,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郝,拜見將軍!”
鐘離郝抬起手,對著白衍拱手打禮。
深夜下的寒風拂過,讓人不禁打了一個顫抖,特彆是城外的大雪,都尚未完全消融,不過這些對於鐘離郝而言,完全比不上在此時,看到白衍站在自己麵前,讓鐘離郝背後泛起的冷意。
白衍不是在遂陽城,與楚軍項燕交戰嗎?為何會突然來到鐘吾城這裡,還在深夜下,急匆匆的讓他過來,還囑咐他不要聲張。
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
鐘離郝十分疑惑,在經曆彭伯的事情後,鐘離郝每次看到白衍,都有種心驚膽戰的感覺,特彆是班定的死,白衍根本沒有動手,便讓背叛白衍的班定,被活生生的碎屍,後被拿去喂犬。
“郝君子!”
白衍轉過身,在眾多火把下,轉身看著鐘離郝,拱手還禮。
禮畢後,隔著三四步,白衍都能聞到鐘離郝身上傳來的少許酒味,不過對此白衍自然也不介意,這大冷天的,溫酒烤爐,人生沒事。
鐘離郝又不是領兵之將,更不是官吏,身為士族之人,自然沒有繁瑣的事務忙身。
“將軍,此地風寒,不如將軍與鳩都尉,隨郝回鐘離氏,郝備以薄酒暖玉,為二位將軍驅寒!若有吩咐,郝定不辭!”
鐘離郝看著白衍的目光,連忙解釋道,隨後看向白衍身旁的鳩。
在鐘吾城,比起守將樅將軍,鳩將軍讓人更難接觸,這段時日,鐘離郝沒少宴請樅、鳩這兩個將軍,但每次都是鳩,極少赴宴。
沒什麼事情,鳩基本都在忙著處理要事。
“郝君子美意,白衍心領,眼下白衍還望郝君子能借一處府邸寶地一用!”
白衍看著鐘離郝望過來,眼色中滿是期待,哪裡不知道何為暖玉,在婉拒鐘離郝後,便直言來意。
“借府邸?有!城內府邸眾多,將軍不管需要何處,郝便能立即讓家仆婢女,前去伺候將軍!”
鐘離郝聽著白衍的話,有些詫異,但既然白衍開口,鐘離郝自然還是毫不猶豫的點頭答應。
在鐘吾城,鐘離氏的府邸不少,隻要白衍想要,眼下便能安排。
“婢女不用!倒是要借一些人……”
白衍聽到鐘離郝的話,笑著說道,隨後與鳩對視一眼,目光再次看向疑惑的鐘離郝。
深夜。
在守將的府邸裡,樅正在處理著事情,與其他將軍不同,卸下衣甲的樅,完全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年遷至,根本看不出絲毫常年戎馬的氣勢,這倒也不能怪樅,讓他持劍傷人自然是會,但是說起武藝,樅甚至未必能比一些孔武有力的武夫。
木桌前,樅看著手中的竹簡,一隻手搓了搓自己的胡須,那略微圓滑的臉上,眼神突然露出絲許笑意。
這時候安靜的書房外,突然傳來敲門聲。
“何人?”
樅整個人都被聲音給驚呆住,連忙收起手中的竹簡,起身放在木架上。
“將軍,鳩都尉有事要找將軍!”
房門外傳來親信的稟報。
樅聞言有些皺眉,不知道鳩為何深夜,還要來府邸這裡尋找他,莫非出了什麼事情?
“帶人進來!”
樅拿著一卷尋常的竹簡,回到木桌後,跪坐下來說道。
沒多久,房門推開,樅便看到鳩穿著衣甲,一臉陰鬱的走進書房。
“將軍深夜不曾休息,匆匆來此,可是有事?”
樅不解的看向鳩,起身對著鳩拱手打禮道。
對於鳩,樅的爵位雖然高一些,但以往二人交流,樅都是十分客氣,畢竟鳩不僅僅是秦國將領,更是白衍的心腹部將,麾下鐵騎士卒也皆是精銳。
“又出人命了!”
鳩緊鎖著眉頭,隨後拱手看向樅,在樅疑惑的目光中,把事情說出來。
“鐘離郝把餘氏餘緊之妻,擄掠回鐘離氏,還命人將餘緊打得奄奄一息,如今餘氏正在哀求著鐘離郝放過餘緊!”
鳩說完後,便看向樅。
往日裡鐘離郝可沒少宴請樅去府邸飲酒作樂,毫不誇張的說,來到鐘吾城後,樅在鐘離氏過夜的次數,要遠比在城守府居住的次數多。
也就是這兩日不知何原因,忙著處理事務,方才沒有去。
“啊?餘緊之妻?”
樅聽到鳩的話,臉色滿是詫異,此時樅哪裡還聽不出,這是要讓他自己決定,畢竟鐘離氏是鐘吾城第一大族,而樅沒少去鐘離氏飲酒,至於那餘緊之妻……
樅腦海裡不由得浮現,昔日在餘府見到的那個美人,也是這段時日以來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
“吾去見鐘離郝!”
樅猶豫兩息,還是決定眼下去見鐘離郝,於是看向鳩一眼後,便朝著房間外走去。
此時在樅心裡,也大概猜測到,定是他這兩日不去鐘離氏,導致鐘離郝擔心他是厭倦鐘離氏裡麵的美人,這才想著替他把餘緊之妻擄去鐘離氏,此舉惡名鐘離郝背,而好處則讓他享。
想到這裡,對於鐘離郝的討好之意,樅自然也十分受用,但更多的還是無奈,眼下實在不合時宜。
原本他也是打算待過兩日,楚將景騏以及昌文君率領楚國大軍抵達鐘吾城,等他歸降楚國後,再去強要餘緊之妻,不曾想,這兩日沒去鐘離氏,無意間讓鐘離郝動了其他念想。
最多不過兩日,景騏便會與昌文君率領楚軍抵達,一直以來他都顧著在鐘離氏府邸享樂,很多事情都還沒來及處理,特彆是有鳩在鐘吾城,既然決定降楚,在楚國享受榮華富貴,那麼就要在景騏領兵抵達之時,殺掉鳩,打開城門策應楚軍入城。
這時候,實在騰不出手,也不敢在這時候,讓鐘吾城再出什麼亂子,萬一沒有殺掉鳩還有其部將、士卒,到時候有個意外,那就不好交代。
城守府邸內。
一名名樅的親信手持火把,跟著樅以及鳩離開,而就在樅等人離開不久,突然一名名鐵騎將士在夜色下來到府邸門前。
“讓開!”
為首的將領看著看守大門的幾名秦軍士卒,開口說道。
“將軍不在,有何事要見將軍?”
看守大門的秦卒看著鐵騎將領,皺眉說道,樅將軍方才離開這裡,怎麼今晚那麼多事,要來找將軍。
“奉白將軍之令!要進入府邸拿東西!”
鐵騎將領從腰間取出一塊將印,交給守卒將領。
守卒將領聽到是白衍命人過來的,心頭一驚,表情有些錯愕,白衍何時來到鐘吾城,怎麼他不知道,而且從未聽到將軍說過。
當看著眼前這些鐵騎將士,是趁著將軍不在之際來到這裡,瞬間,這名守卒將領便想到什麼。
然而守卒將領眼神方才變化,還沒等說話,便已經被鐵騎將領看穿,一瞬間,伸手便拔出秦劍,身後的一個個鐵騎將士,也紛紛拔劍。
那些守門的秦卒甚至還沒來得及拔劍出鞘,瞬間便看到一把把秦劍砍來。
一個個秦卒看到劍刃,都本能的抬手抵擋,伴隨著劇痛,隨後便被一個個鐵騎士卒踹倒在地,緊接著便被亂刀砍殺。
“彆動!”
鐵騎將領一臉冷漠的看著守卒將領,當看到其身後的將士,都已經殺了那些士卒,便把秦劍放在將領的腰間,挑落其腰間的秦劍。
鐵騎將領對著身後夜色做了一個手勢後,幾息後,隨著密集的腳步聲,一名名鐵騎將士紛紛從府邸大門走進去。
“爾等想作何?叛秦不成?”
守卒將領看到這一幕,麵色滿是慌亂,臉色浮現一絲絲蒼白。
然而鐵騎將領根本懶得回答,將軍白衍才是主將,他十分清楚,若是自己將軍要背叛秦國,怎會還有眼前之事,彆說這裡人,就是整個天下,都要震動。
另一邊。
在鐘離氏的其中一座府邸中。
深夜之中,樅與鳩二人,帶著一名名秦卒來到府邸門前。
一名秦卒上前敲了敲大門,沒一會,便見到鐘離郝的家仆出來,樅多日在鐘離氏的府邸享樂,對於這名老奴自然不陌生,知曉是其心腹。
見狀,也清楚鐘離郝就在這座府邸內。
在家仆的帶領下,樅與鳩,帶著一眾秦卒進入府邸內,而在府邸大門看門的兩個年輕男子,看到鳩的眼色,隱晦的點點頭,在樅帶著一眾秦卒進入府邸後,便探頭看了外麵一眼,滾上府邸大門。
而漆黑的夜色下。
就在府邸大門內,安靜的氣氛中,方才樅走過的地方,一個個布衣男子從一旁走出來,手裡全都拿著鋒利的劍刃。
院子內。
樅走著走著,突然有些感覺不對勁,但也說不上來,而等順著走廊路過一個院子之時,樅突然停下腳步。
不對!以往去鐘離氏,何時不是家仆、奴婢到處都是,數都數不過來,此前他還感慨,鐘離氏彆說圈養的美人,就是那些奴婢都一個個模樣俊俏。
怎麼此時來到這府邸內,一直走到院子,沿路都沒有看到一個侍女。
“鳩將軍,不對勁!”
樅停下腳步,抬頭看著鳩說道,但眼下,樅也說不上來。
樅不相信鐘離郝對他如何,畢竟他可是秦國將軍,就是鐘離氏有數千私兵,那也絕不敢在這時候對他下手,況且若是鐘離氏害怕秦軍兵敗,暗地裡已經投靠楚國,那楚將景騏以及昌文君,不可能不會告知鐘離郝才對,就更不可能害他。
到底怎麼回事?
樅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但去過鐘離氏夜夜簫歌的樅,又十分肯定,府邸內,絕不可能沒有侍女、奴仆才是,這不符合樅對鐘離氏的感官。
看著安靜的四周,看著不遠處一個個空空蕩蕩,安安靜靜的走廊,又望著其他房屋外一個人影都沒有。
“鳩將軍!!!”
樅回過頭,這才發現鳩與那個老奴,似乎沒有聽到他說話一般,依舊朝著前方走,這讓樅皺起眉頭。
“鳩將軍!”
樅眉頭緊鎖,再次開口喊了一聲,在安靜的夜色下,除去身旁親信手中的火把那微弱的燃燒聲,聲音十分明亮。
然而就是這樣,在樅還有一眾秦卒的目光中,鳩與那老奴,似乎依舊沒有聽到一般,越走越遠,這一幕讓秦卒們麵麵相覷,不知所以。
唯有樅在正準備開口之際,突然反應過來,想到什麼,瞳孔滿是驚恐。
“不好!快,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