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鳩、管壽等將領,在得知楚軍已經攻下吳邑、大興後,全都來到府邸的書房中,站在白衍麵前,等待著白衍的命令。
而原本離開的孇由,此刻也站在書房內。
“將軍,可否要與楚軍決戰?”
牤率先開口詢問白衍道。
十餘位將領此刻也全部看向白衍,等待白衍的決定,畢竟楚軍攻下吳邑、大興後,若是再往北上,便會直接包圍洪城。
白衍在眾人的目光中,看著木桌上的竹簡思索許久。
“楚軍為何要攻打吳邑、大興?楚軍又是何時南下?明明知曉數萬秦軍已經返回彭城、大梁等地,項燕不妨?”
白衍輕聲開口。
一番話,讓在場的所有人,全部都為之一愣,也終於明白,為何收到消息那麼久,白衍一直猶豫不定。
的確,項燕明知道此前在遂陽城的秦軍,已經返回彭城,返回昔日魏地,為何不防守?
若是此前沒有交過手還好,一支降卒,並且還都是魏人,或許不足以懼怕,圍攻洪城後,趁勢攻打秦軍,這才是當務之急,但此前,項燕可是在遂陽城與這支秦軍交過手的,也是這支秦軍讓二十萬楚軍,在遂陽城外不能入遂陽城一步。
如此一支秦國大軍,項燕居然不防,反而領兵南下?
“將軍,會不會,項燕也是篤定將軍會如此猜測,方才南下?”
一名將領這時候,麵露思索,隨後還是決定站出來。
白衍看向那名將領,乃是此前樅的部將,若是白衍沒有記錯的話,這人叫做蔡餘。
“定然不會!”
白衍搖搖頭,看向眼前這些將領。
“項燕不會拿楚國社稷來賭,不僅僅是諸位,就是白衍,在項燕眼裡,還不值這個代價!楚雖少戰,然項燕領兵,時常操練,軍陣為首,這樣一個將軍,心性穩重,不僅會敏銳的抓住,敵人在一瞬間露出的破綻,也會時刻注意著,己方的破綻,絕對不能暴露。”
白衍歎口氣,緩緩分析著,麵孔上滿是思索。
不管是在後世史書中,王翦與項燕領兵對陣長達一年,還是白衍如今對項燕的了解,都讓白衍有預感,項燕不會南下。
楚國少戰,而項燕領兵,卻從來不敢懈怠,常有練兵之舉,而因楚國少戰,為將者,隻能備以軍陣,這是導致楚國幾乎所有將軍,反名將者,皆以軍陣為優的特點。
後世史書中王翦便是忌憚項燕的軍陣,故而隻能對項燕對峙,一年而不戰,待楚國支撐不住,方才尋得良機,一舉破之。
所以一直以來,白衍也一直避開項燕的長處,從不與項燕決戰,甚至連兵力部署,也都是以守城車輪戰為主。
“可將軍,戰報中,確實說有,楚軍將卒十萬餘之眾,這總不可能有假!”
蔡餘想了想,皺眉看向白衍。
在參與過斬殺楚將景騏、昌文君的事情,在所有人眼裡,昔日似乎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眼下他們隻需要聽從白衍的命令,效忠秦國即可。
而隨著蔡餘的話,一時間所有人都跟著歎口氣,孇由第一次經曆決策,本就沒有經驗,也沒什麼見識的孇由,眼下也說不出什麼建議,隻能安靜的聽著。
不過雖然沒什麼能力,但在白衍的事情上,作為白衍的親人,孇由對白衍的關心,不比任何少一絲絲,哪怕是牤。
木桌旁。
白衍見到孇由的眼色,隨後也看到一旁安靜等待著的碑姬,聽到蔡餘的疑惑,目光看向蔡餘。
“人為何不能有假?草木皆兵!更何況……”
白衍對著蔡餘說道,隨後看向其他人“在吳邑附近,皆是楚人,吳邑而下,便是百越!若是讓百姓打扮,隨軍三萬,隻要這三萬人攻下吳邑二城,三萬與十餘萬,又有何之分?”
白衍的話一出,幾乎書房內所有人,全都瞪大眼睛,一臉吃驚的看向白衍。
原來白衍懷疑,南邊的楚軍絕大多數都是假扮的!
想到這裡,恍惚間,突然有人瞳孔一縮,震驚的看向白衍,這時候方才想起,當初在雁門,麵對匈奴南下,白衍似乎曾經用過這種方法,欺騙匈奴,這才讓匈奴中計,進入雲中。
怪不得,白衍會懷疑!
“那將軍,眼下吾等該是如何?”
牤這時候也醒悟過來,看向白衍。
白衍想了想,閉上眼睛,洪城就算被圍,短時間楚軍也絕對無法攻破,楚軍強攻的代價若是項燕願意付,那白衍也無話可說。
眼下,白衍篤定,在南邊的應當是少部分楚軍,或者是百越之地的人,雖然不知道楚國是如何說服百越。
“既然項燕想讓我們增援洪城,那麼我們便增援給項燕看!”
白衍說道。
說完,白衍在眾人吃驚的目光中,睜開眼睛,側身看向鳩。
“傳我命令,勒令所有城內百姓,沒有命令,即日起,不得擅自靠近城門,任何人不可擅自進出城門,另將城內男子,聚集三萬之數!”
白衍說到這裡看向孇由。
“去請鐘離郝、鐘離川,以及鐘離氏的那些長者,他們鐘離氏乃是本地名門大族,讓他們與那些男子保證,凡第一個抵達洪城之人,賞賜百金,第二人十金,第三人一金,若所有人能在三日內,抵達洪城,所有男子,皆賞百錢。”
白衍囑咐道。
“諾!”
“諾!!”
鳩、孇由二人聞言,連忙拱手領命。
“將軍,吾去命秦軍將士,卸下衣甲,給那些男子!”
牤對著白衍說道。
作為曾經參與過在雁門,與匈奴交戰的牤,幾乎在聽到白衍吩咐的瞬間,便想到此前白衍在雁門的安排,故而便想著,如同上一次那般,讓那些男子穿戴秦甲,騙過項燕。
“不!這次不需要給衣甲,隻需要把賞賜繳獲的長戈、利劍,裝在木拖車後藏起來,分次往洪城送去!這兩日告訴將士,在城內可怠慢一些,站崗將卒減半!”
白衍說道。
“諾!”
牤聽到白衍的話,有些疑惑,但還是點點頭。
屠夫出身的牤,沒讀過兵書,然而對於蔡餘那些將領而言,聽到白衍的話,整個人都驚呆了,心中不斷抽氣,吸口涼氣。
全是算計,白衍簡單的隻言片語後,全是與項燕的互相算計,直到這時候,他們方才明白,此前樅想背叛的人,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心思。
此時。
在眾多將領之中,昔日那些樅的部將,心中對於白衍,根本不敢再有任何一絲絲異心。
對於這樣善於算計的人,他們如今還能活著,就該惜命才是,況且跟著白衍立功升爵不好?立下不世之功,成就千古之名不好?非要與這樣一個人做對?
所有將領再一次,在心中告誡自己,也慶幸這樣一個人,是他們的主將,而非敵人。
“眾位將軍!即日起,定要命人嚴守城門,不許放走任何一人離開,勒令所有將士備戰。”
白衍看著其他將軍,開口吩咐道。
“諾!”
“諾!!”
所有秦軍將領聽到白衍的話,紛紛回過神,對著白衍拱手打禮。
這一幕彆說作為表兄的孇由,看著白衍一臉驚歎,一臉恍惚,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將軍,是與他從小一起長大的衍,就是一旁的碑姬,看著發生的這一切,望向白衍的目光,都微微閃爍,滿是溢彩。
直到這一刻。
碑姬終於在這個少年身上,看到世人口中,那個秦國名將,白衍!
而不是昨日那個,一臉隨和,不管模樣,還是言語,都如鄰家一般,人畜無害的少年。
書房大門。
隨著一個個秦軍將領離開,很快看向房間內,便隻剩下白衍、碑姬二人。
“姑娘,走吧,白衍送姑娘離開鐘吾城!”
白衍看向碑姬說道。
聞言,在看到方才那一幕,本以為不能再離開的碑姬,一臉意外的看向白衍。
“將軍不怕碑姬,將方才之事,告知項燕?”
碑姬好奇的問道,此刻她始終無法弄懂眼前少年的內心,到底怎麼想的,明明她親眼看到方才的一切,知曉白衍所有部署,若是她離去,將這件事情告知項燕,項燕定然不會中計。
但眼前的白衍卻依舊讓她離開!
“姑娘若去告知項燕也好,免得再添戰事!白衍此時,亦不想與項燕交戰!天寒地凍,在書房內烤暖,豈不美哉?”
白衍笑著說道,隨後抬起手,示意碑姬離開。
這倒不是白衍說假,越是天寒地凍,白衍便越想拖住這場戰事,隨著攻破北邊的楚軍大營,白衍即便沒有收到消息,也心知楚國定會招募更多楚軍。
但楚軍再多,白衍也不怕,兵在精不在多,況且作為守城一方,白衍寧願死守城邑,也不想與項燕布陣決戰。
王翦、項燕這些人,都是領兵數十年的老將軍,若是領兵謀劃,進攻防守之間還有機會的話,那兩軍對峙,布陣交戰,單憑王翦、項燕那幾十年的經驗,就完全碾壓白衍,那陣仗轉瞬即逝的機會,對經驗不多的白衍,或許尚未察覺危機,便已經被王翦、項燕抓住,這樣的情況,白衍自然不會去犯。
消耗楚國國力,才是是白衍的目的,一開始如此,現在也是如此,當楚國大軍越多,楚國朝堂還有楚國士族,堅持不住之時,那時候才是白衍的機會。
“……”
碑姬看著白衍,目光直勾勾的看了許久,方才開口。
“將軍若是在楚國,或許此時有滅國之危的,便是秦國!”
碑姬對著白衍評價道。
天下世人對白衍的評價何其之多,而這句,是在楚國中,碑姬聽到楚人以及諸國士人,對白衍最高的評價,也是碑姬在見過白衍後,最有感而發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