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其實賬本是由大姐管著,我也不知道具體的。”
“沒關係,把控菜品才是一個酒樓的根本。”薛白隨口道。
杜五郎深以為然,乾勁愈足。
說話間,兩人到了馬房。
杜五郎見薛白牽了馬,問道:“咦,你不是說不去救你阿爺嗎?與我去豐味樓。”
“上元佳節過去了,我才想起沒去拜會薛將軍,得去一趟。”
“豈有此時去拜會的?你大伯此時該在金吾衛坐衙呢……”
~~
金吾衛衙署。
上午時分,忽然響起一聲怒吼。
“功過並罰?我又犯什麼過了?將軍!這謀逆案可是我第一個發現的,上次搜楊慎衿彆宅也是我帶人去搜的……”
“急什麼?待楊家兄弟定罪了,難道還能不升遷你嗎?”
“怪了,楊釗怎就現在遷侍禦史?我看著他隻顧拿麻袋裝財物,卻成了他找出證據,發現楊慎矜虧空太府?我可去他娘的吧!”
“郭千裡!你莫要太放肆!”
“我放肆?朝廷做得出來,反倒我放肆了?不論我的功,可以,你們反而表了楊釗的大功,老子不答應!”
“嘭!”
“滾出去!此事你我議論有用否?你既投靠了哥奴,滾去問你主子!”
郭千裡大怒,嘴裡“咦呀呀呀呀”怪聲大叫,終是氣得踹門而出。
“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郭將軍?”
“薛郎君?你怎麼來了?你可知楊釗遷侍禦史了,還占了發現楊慎矜謀逆案的大功……”
“郭將軍莫急。”
“我如何不急?!我在武威立下赫赫戰功,回長安這些年,已從四品左金吾衛中郎將乾到七品中候了,如何不急?急死我了!”
“宦海沉浮是常理,郭將軍已到最低穀,往後必能步步高升……”
薛白又安慰許久,郭千裡才平靜下來。
“薛郎君啊,你方才所說,立功與報功,我雖然沒聽懂,但覺得很有道理。這些年我一路貶謫,連李太白也為我不平,差就差在這報功上。”
“是,隻要補上這點小小的缺漏,郭將軍定能成一代名將。”
“那夜在禦前也是你提醒我。”郭千裡撓了撓頭,道:“薛郎君,我有個想法,不如你給我當幕客吧?”
“我給你當幕客?”
薛白微微一愣,啞然失笑。
他倒是沒有生氣,卻大概明白郭千裡為何能混成這樣了。
“莫笑啊薛郎君,我定不會少你的月俸,往後有你幫我出謀劃策,金吾將軍我也當得。”
“絕非月俸多寡,我還要入國子監讀書……”
“你可以一邊為我出謀劃策一邊讀書嘛,我再為你引見李太白,為你增名望,如何?”
“這樣吧,郭將軍往後若遇到難決之事,隨時來問我,但幕客就免了,真不方便。”
“……”
與郭千裡聊過,薛白由金吾衛引著,進了衙堂,隻見薛徽正大馬金刀地坐著。
“薛將軍有禮了。”
“叫大伯。”薛徽揮退左右,“上元節你不到家裡來拜會,跑金吾衛衙門來做什麼?”
“是來向大伯求助的,昨日,長壽坊的宅院被人占了,稱是家中欠了賭債……”
“我說過不會再管薛靈這些破事。”
薛徽叱喝一聲,板著那張威嚴的臉,最後沒繃住,浮出些笑意道:“但你來找我,此事做對了。你一個孩子,遇到這種事除了找我這個伯父,還能找誰?”
“是。”
“提醒你一句,你以往行事太狂了,比我們金吾衛還狂,往後放老實點!”
“……”
出了皇城,薛白依舊不去青門酒樓救薛靈。
他驅馬而走,去往長安縣衙。
~~
午後,長壽坊。
薛靈的宅子在長壽坊的西北隅,長安縣衙則在西南隅。
薛白曾來過一次,對這一帶不算陌生。
趕到時正是用午膳的時間,他遂在附近尋了個最熱鬨的小攤,要了碗羊肉湯麵,味道卻是真好,香而不膻,肉質軟糯。
吃到一半,恰見到顏真卿穿著深青色的官袍,帶著兩個手捧公文的小吏走來。
顏真卿也看到他了,擺擺手示意他莫急著起身。
“老崇,老崇嫂,三碗羊湯,六個餅。”
攤販是一對夫婦,老崇是個老漢,正在大砂鍋邊忙活,老崇嫂是個胖胖的婦人,端著碗從桌椅邊繞走卻是身輕如燕。
“好哩,顏縣尉先坐!”老崇嫂與縣衙官吏很相熟的樣子,“知道縣尉公乾回來,多舀點羊湯。”
顏真卿撫須而笑,點頭致謝。
一名小吏低聲道:“縣尉,縣令隻讓我們催繳,若我們反過來替他們解釋,那就逾矩了,這本就不是一日兩日才有的事。”
“那他們能一日兩日變出錢穀否?”顏真卿擺了擺手,道:“莫急。”
“等新任京尹坐衙了,豈還能容縣尉這般慢慢查訪慢慢催繳……”
薛白坐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忽然回想起了很多。
說來,上輩子在基層待了七年之後,他被借調到縣裡,在分管政法的四把手身邊做事,差不多就是縣尉身邊這樣一個小吏。
這般一想,再看顏真卿,他目光已有些親切。
“小郎子。”
深青色的袖子在眼前揮了揮,薛白回過神來,連忙行禮。
“你可是來拿字帖的?跟老夫來吧。”
“見過顏少府。”薛白道,“我今日是來報案的。”
“好,可有狀紙?”
“有。”
薛白當即從懷裡掏出狀紙,道:“有人綁走了薛靈,在沒有立契的情況下強占了薛家宅院以及宅院內的財物。”
顏真卿接過看了一眼。
那在旁人眼裡還能勉強算工整的字跡,在他看來醜得不可救藥,但行文的思路卻非常清楚。
昨日長壽坊發生的這件事他已聽說了,薛靈欠下巨額賭債,抵了宅院,家小都被人趕出來了。
但沒人想過報案。
因為沒人想過大唐其實是明令禁賭的。
“你便是那‘胡亂拚湊’的薛白?老夫想起來了,在大理寺見過你一麵。”
“學生薛白,讓顏少府見笑了。”
上元節禦宴上的事,顏真卿已聽說了,知道薛白攀附虢國夫人巴結權貴之事,另外還聽說,楊慎矜案此子也參與其中。
卻沒想到一見其人,眼神中不見諂媚,隻有堅定。
這少年……隻認最終目的,而不問道途泥濘。
“你曆經諸事,今日還能想到要循法報辦,而非再去借勢。”顏真卿歎息,“也算是不錯。”
“隻要能以法辦,學生必循法而為。”
顏真卿問道:“倘若不能以法辦,又如何?”
“看情況,看根由上是我錯了還是天下法錯了。若我錯了,也是循法而已。”
薛白不願交淺言深,點到為止。
顏真卿偏要再問。
“若天下法錯了呢?”
“改。”
簡促有力的一個字,顏真卿忽走了神。
他想到了在這縣尉任上所見,大唐均田與租庸調的崩壞,朝廷的修修補補乃至於變本加厲。
從未見誰敢對這些碎裂的痕跡,堅定地回應一個“改”字。
這是盛世,不用改,且誰都改不起。
今天也有寫了8600字,屬於連續超常發揮了。感謝新盟主,我打算每個月寫個月底總結,到時候再好好感激大家因為我發布的時候沒來得及,作家的話往往是後添的)。求月票,求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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