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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師徒(1 / 2)

第88章師徒

離開李府之後,薛白一直在想李適之說的那些話。

作為宰相,李適之為人爽直,簡直太過爽直了。那道直視的目光、言語中不加掩飾的試探,幾乎算是當麵明說了。

——“不錯,我確實親近廢太子李瑛。聽說你是薛鏽的兒子?可是張九齡、賀知章保護你活下來?”

這個問題薛白也不知答案,他醒來時就已是大雪紛飛的天寶五載末,根本不記得開元二十五年那場宮變之後十年間發生的一切。

總之,這算是與李瑛一係的初次接觸,他們天然是最親近於他的勢力,是朋黨的基礎,可眼下實在是太弱小了。

這些人一度是大唐王朝的核心,保護儲君或許是希望大唐能有開先河般的、第一次順利的皇位過渡。結果又失敗了,連儲君都與同胞兄弟、妻兄一起灰飛湮滅。

到如今死的死,罷官的罷官,哪還有多少能量?這些人頂多也就是出手保護幾個被牽連的無辜者,不可能有什麼作為。

李適之自己都快要完蛋了。

連薛白都覺得,杜甫去謁見李適之是會影響科舉前途的。

就這一係的官員,甚至還需要靠薛白虛張聲勢、辛苦巴結楊玉瑤,才使李林甫心生忌憚暫緩了對付他們。

看起來更像是拖後腿的。

但事情不能隻看這一麵,暫時的蟄伏並不代表他們就是沒用的。

三庶人案之後,必然有很大一部分人把實現抱負的希望轉移到了李亨身上,還有很大一部分人貶謫外放,暫離了權力中心……他們會拋掉李瑛,但他們的政治主張沒有變,勢力還在。

那麼,薛白該做的是去尋找張九齡、賀知章的門生故舊,結為朋黨。

待有朝一日,哪怕他薛鏽外室子的身份大白於天下了,他的朋黨們也會天然地親近於他,儘力保他。

想到這裡,薛白腦中忽然浮起一個人來……鄭虔。

此前,他一直以為鄭虔是東宮的人,認為是東宮把鄭虔安排到國子監,調查他、監視他。

但僅是如此嗎?

~~

杜甫交遊廣闊,出了永樂坊便去拜訪彆的好友,薛白卻不跟去,直接轉回務本坊國子監。

太學館,學堂中正在教授《孝經》。

鄭虔以才名滿天下,授課時卻從來隻是捧著書卷念一遍,要求生徒背誦而已。若不問,他從來不解釋書中之意,認為“讀書百遍,其意自見”。

因此,每到他講學,許多生徒都在昏昏欲睡。

杜五郎已經到學堂了,但昨夜的顛狂鄭虔似乎完全忘了,恢複了古板嚴肅的樣子,手中的戒尺毫不留情。

薛白到時遠遠看去,發現自己的座位上也坐著一個人……原來是薛嶄,披了一件褘衣,睡又睡不著,低著頭在那抓耳撓腮。

他遂想到,也該把家中幾個弟弟妹妹送到私塾了。

“孝子之事親也,居則致其敬,養則致其樂,病則致其憂,喪則致其哀,祭則致其嚴……”

薛嶄聽到後來,終於是睡著了,待醒來轉頭一看,發現薛白竟坐在後麵認真讀書。

捱到講完學,他便過去,問道:“六哥,你學這個乾什麼?”

“伱六哥是大孝子嘛。”杜五郎也圍了過來。

路過的楊暄冷哼道:“你們能與我比?”

薛白笑笑,問了薛嶄為何過來,遂讓其等著,他則要去問先生幾個問題。

杜五郎聽得當即精神起來,連連擺手,推拒道:“又去?我今夜可不能再喝了……”

~~

薛白走進公房時,鄭虔剛磨好墨,提筆在紙上謄寫著昨夜杜甫的幾首詩。

他被稱為“三絕”,一手行書流暢至極,時人稱為“風送雲收,霞催月上”,偏偏當世有李北海、顏真卿、張旭等人,掩蓋了他本該有的名氣。

“你既是顏清臣的弟子,且來評鑒老夫的書法如何。”鄭虔推了推寫好的一張紙,莞爾而笑。

薛白從容應道:“博士這是在笑話學生不成?”

“老夫年少時家貧,卻好書畫,常苦於無紙,所幸慈恩寺藏有數屋的柿葉,我便常常過去,用柿葉練書畫。把好幾間屋子的杮葉全都寫儘了。你們這些年輕人,當更刻苦些才是。”

“多謝博士教誨。”

薛白沉默了片刻,確保了四下無人,忽徑直問道:“博士可知,駙馬薛鏽有一外室子,名薛平昭。”

還在“風送雲收”地寫字的毛筆顫了一下,寫壞了那句“天上麒麟兒”的最後一字。

鄭虔抬起頭來,詫異地看向薛白。

他絕未想到,這個年輕人會如此的坦蕩。

“你,承認了?”

“我真不記得。”薛白道:“但有封書契……”

“老夫知曉。”鄭虔道:“有人與老夫說過此事,還說你背後是慶王主使,讓老夫來看看你。”

若僅是如此,薛白絕不敢與鄭虔揭開這話題。

“但博士不僅是來監視、試探我,私下其實還對我有保護、提醒之意。”薛白問道:“博士是故意帶我去見杜甫,又交代杜甫為引見李適之?”

“不錯。”鄭虔道:“有些事我不清楚,李適之或許更了解些。”

“可否請教是哪些事?”

鄭虔反問道:“你可知老夫與張曲江公的淵源?”

“願聞其詳。”

“景雲初年,老夫與張曲江一同登科……”

鄭虔的老眼當中泛起了回憶之色。

那年進士高中,他才十九歲,張九齡三十二歲,他們都得到了重臣王方慶的賞識,他迎娶了王家的嫡孫女,而張九齡則得到了王方慶的大力栽培。

“後來,張曲江終究還是牽扯到了儲位之爭,他從未與廢太子結黨,奈何武惠妃咄咄相逼。”

說到這裡,鄭虔以張九齡當年的口吻,一字一句道:“太子天下本,不可輕搖!昔晉獻公聽驪姬之讒殺申生,三世大亂;漢武帝信江充之誣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晉惠帝用賈後之譖廢湣懷太子,中原塗炭;隋文帝納獨孤後之言黜太子勇,立煬帝,遂失天下。由此觀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為此,臣不敢奉詔!”

“這一番強諫之後,他被逼至不死不休之地步。兩年間,罷相、宮變、廢儲接踵而來,三庶人案時,他已被貶至荊州,無能為力。但老夫知道,他確有讓門生故舊出手。薛鏽、薛妃兄妹雖死,三庶人的幼子們卻留得性命,由宗室收留;唐昌公主被迫出家,幽禁於安業坊唐昌觀;許多被牽連的家眷皆是張曲江請人贖買,並不止你一人。”

“薛家、趙家、皇甫家、劉家,老夫當年也曾拿出錢財上下打點,薛平昭也不過是其中一個孩子。十年過去,如今卻有人說背後有人在主使,與慶王有關。張曲江已逝、賀季真亦亡、李適之罷相。難道,這背後主使竟是老夫不成?”

鄭虔臉上帶著苦笑,看向薛白,最後問道:“老夫待你不可謂不誠,你可願投桃報李,實話與老夫說?”

“天寶五載冬月,學生在鹹宜公主府幾乎被掐死,僥幸陷入假死而脫身,前事儘忘。”

“好。”鄭虔道:“老夫知你要自保,故而方才所言,從未與旁人說過。唯有一句話,你務必記住。”

“學生洗耳恭聽。”

“十年時過境遷,往後你須安份守己,靜待太子為薛家翻案之日即可……”

~~

日暮,升平坊杜宅。

杜妗正坐在屋中親手製繪著一張長安輿圖。

她參照著幾張原本很簡潔的坊圖,一筆一劃地用小楷在她的圖紙上寫下各個望火樓、官員宅邸。

忽然,遊廊上響起腳步聲,曲水道:“二娘,薛郎君回來了。”

杜妗眼眸一亮,站起身來,卻是先將輿圖藏進暗格裡,換了衣裙,到梳妝台前對著銅鏡抿了口胭脂,方才出了屋門,初時有些趕,到後來換成不緊不慢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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