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爾等要造反不成?!”
春闈五子並肩而出。
薛白道:“我等乃國子監生徒、各州縣鄉貢,此來非為鬨事。”
元結擲地有聲,道:“為申張國法而來!”
“退!”
“我們是讀書人,不是亂民。”
“退!”
“若將軍不肯讓我們進,那我們就在這等一個結果。”
禁衛如木頭一般執戟,隻管不讓人群進皇城。
薛白等人也不急,隻等著。
太陽躲進雲朵中又出來,朱雀門前人越聚越多。
身穿麻衣的舉子們像是一片片的雪花湧來,堆如積雪。看熱鬨的百姓像沙,聚集著,漸有浩瀚之勢。
杜五郎一開始很得意,偶然間回頭掃了一眼,卻被這場麵嚇到了,於是過去悄悄拉過薛白,小聲嘀咕起來。
“我們會不會鬨得太大了,不好收場?”
“鬨得越大,越不好收場的人是哥奴。”
杜五郎依舊不解,問道:“這般簡單,真能讓哥奴服軟嗎?”
“難道他驅使金吾衛打殺我們嗎?”
“啊?”
薛白眼神篤定,拍了拍杜五郎的肩。
此時,有一隊官員驅馬趕來,為首者身穿深紅官袍、神情深沉,正是王鉷。
“為何聚於此地?!”
王鉷勒住韁繩,環顧著一眾舉子,喝道:“何人帶頭鬨事?!”
“我等非為鬨事。”元結昂然應道,“為大唐選才之大事而來。”
說話間,王鉷的護衛們已拔出刀來,指向五人。
五人卻都毫無懼色,連杜五郎也保持住了氣勢。
他們彼此心裡都很清楚,事情已到了可以妥協的時候。
妥協是權術中非常重要的一環。
但愈是到了妥協之時,王鉷的臉色反而愈發嚴肅,擺出凝重而嚴正之態。
“胡鬨!文章越不如人,鬨的越厲害,爾等配為天子門生嗎?!”
薛白嘴唇微揚,笑了笑。
雖沒有做到最好,比如鬥倒李林甫,但能爭取到覆試已經很好了。
在皇帝、宰相這種有著生殺予奪之權的人手底下過招,冒著隨時可能被他們生吞活剝的風險,好不容易有了結果。
也隻是一場覆試而已,它本就是應該的,甚至不需要求覆試才是應該的。
無論如何,成了……
忽然,有馬蹄聲疾馳而來,一聲清朗的叱喝聲在城門前響徹。
“王鉷!敢欺我大唐英才耶?!”
馳騁而來的年輕人鮮衣怒馬,身後是清一色的膘騎衛士,威武不凡,光彩照人。
“廣平王至!”
驀地一聲喊,朱雀門前的舉子們都顯出喜色來。
“廣平王來為我們主持公道了!”
“……”
歡呼聲一片,薛白轉頭看去,眼神卻是冷淡下來。
王鉷臉色亦是陰晴不定,隱隱泛出些戾色,暗惱還不如方才直接答應請奏聖人覆試。此時東宮派皇孫來爭這個威望,讓或不讓都讓人為難。
“籲!”
李俶馬術高超,徑直奔到城門前才翻身下馬,三兩步上前,站到了春闈五子身前,攤開手,將他們護在身後,獨擋王鉷。
他作為聖人最喜愛的孫子,素以“器宇不凡,度量弘深,寬而能斷”著稱,這一幕英姿勃發,愈發得眾舉子之心。
麵對王鉷這個長安人人怖懼之人,李俶亦威風凜凜,道:“見了本王,還不下馬?!”
王鉷此時才下了馬,執禮相見。
“今科春闈,由你負責對試,然也?”
“是。”
“製科無一人中榜,布衣無一人中榜,然也?”
“下官審查名次,隻看文章,不看其它。”
“好!”李俶提高音量,喝道:“那本王再問你,可有人泄題?!”
“……”
薛白聽著,心知東宮已經預料到自己的謀劃了,這本就是陽謀,很容易推測。
此時顏真卿已經在禦史台準備提出證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東宮要搶威望更是陽謀,隻能讓。
需要防的,卻是另一樁事……
~~
“阿郎!”
堂上一陣聲響,是趕來報信的蒼璧撞到了屏風。
“東宮出手了!皇孫廣平王出麵,為舉子爭取覆試,現在朱雀門前已經聚滿了人,消息隻怕馬上要傳到大明宮!”
李林甫先是一喜,轉念一想卻是一驚,其後臉色複雜而沉鬱起來。
“可惡。”
他站起身,將胡凳推倒。
“世人皆罵我欺辱太子,卻有誰人知他奸險無比?我不曾傷他分毫,他卻處處收攏人心!”
蒼璧慌忙跪倒,知道阿郎這次又氣大了。
“嘭!”
有瓷器被推倒在地,李林甫已失態了。
“怪我以韋堅案大興冤獄?是他黨羽越查越多!越查越多!隻有聖人懂我,這些年來,到底是誰在欺辱誰?!”
蒼璧不想聽,這些話卻紛紛湧入他耳中,讓他不想聽也還是聽懂了。
阿郎鬥不過東宮,這次怕是又輸了……
~~
“誰敢來攔?!”
朱雀門前,隨著李俶一聲大吼,禁衛們隻得讓開,任這位年輕的廣平王與舉子們進入皇城。
王鉷默然退到一邊。
這一退,覆試塵埃落定。
繼天寶二載的“拽白狀元”之後,天寶六載的“野無遺賢”再次成了笑柄,但既然能稱“再次”終究算不上大事。
留給眾人談論的則是春闈五子被李適之牽連入獄、出獄後繼續為舉子倡議,還有廣平王憤而出麵,這些,必將成就他們的聲望。
隻論聲望,薛白知道他們還是收獲很大,雖然被東宮分潤走了一部分。
元結卻是忽然拉了他一下。
兩人避到一邊。
“皇孫此時出麵,於舉子們恐怕不是好事。”
“嗯。”
“我們怎麼做?”
薛白向城門的方向掃了一眼,低聲道:“既然東宮出麵了,做事做全,可把韋堅案一並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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