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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教坊(1 / 2)

第166章教坊

教坊,有宦官領著一名嬌麗的小女子走過。

在庭院中調琴的兩名普通女樂伎不由抬起頭看去,低聲交談起來。

魏二娘譏笑道:“又是個絕美的,不知今年她能否入得內教坊?”

她長得醜,歌技也一般,是教坊以賤價買來湊數的宮人,衣服上沒有紋繡。

“莫說絕美,即使色藝俱佳又如何?若得罪了教坊頭兒,讓她見都見不到聖人。”

應話的呂元真則是個老嫗,頭發花白,看似有七旬年歲了,正在給古箏上弦。

魏二娘問道:“呂嫗還想見聖人?”

呂元真眯著眼找著琴弦,麵露苦笑,喃喃道:“老嫗當年差點就見到聖人了,說來你也不信。”

“快,說給我聽聽。”

“老嫗年輕時擅鼓,略有薄名,當時聖人猶在潛邸,派人召我獻技,可教坊使卻回複說‘須得皇帝詔敕’,不讓我前去,從此我便被冷落一生,不得嫁人,連鼓棰也未再摸過了……當時的青絲美人,如今成了這模樣。”

魏二娘確實不信,問道:“真的?”

“當時我長得可美,不騙你。”

呂元真說過,歎惜道:“教坊即天下,天下唯有一人至高無上,聖人雨露恩澤不至,我們這些人便活在暗無天日之中。”

“教坊是他娘的地獄。”魏二娘道。

外教坊每年會有幾次給聖人演出的機會,教坊使先將曲目進呈,聖人用墨筆圈點出演者,此為“進點”。演出得聖人看中者,可飛上枝頭,而絕大部分人隻能在這高牆深院裡熬到年老色衰嫁人。

為了爭這一點點搏上位的機會,教坊的傾軋極為殘酷,無所不用其極。且教坊等級森嚴,一般樂伎翻來覆去隻能演《伊州》與《五天》,其餘的隻能讓給高等的內人出演。

悠悠清歌,翩翩蝶舞之下,掩蓋著的是無數人的血淚。

說話間,有宦官跑來,譏笑道:“魏左轉,喊你去唱歌了。”

呂元真有些羨慕,抬頭看向魏二娘,問道:“伱擅歌?”

“鳥個會唱歌。”

魏二娘罵罵咧咧地走了,庭中隻留下老嫗獨自修著古箏。

~~

“哈哈哈,教坊美人極多,但你我先看看這魏左轉。”

王準正招呼著一群狐朋狗友在飲酒,他有時是真敢把教坊當南曲,說話也肆無忌憚。

“魏左轉名魏二,姿色粗鄙,歌舞拙劣,有次她唱歌,難聽得鸚鵡都避過身去,楊暄喝鸚鵡‘左轉’,魏二以為是嘲諷她,罷歌與楊暄對罵。哈哈,此女不怕死,卻極擅罵人,有趣,有趣。”

鮮於二郎聽得愣愣的,他是劍南節度副使鮮於仲通之子。

“我阿爺曾與我說過開元年間到長安的見聞,說教坊還有堂皇莊嚴之氣象。”

“哈哈。”王準大笑道:“那是開元年間,那時才多少人,如今又多少人?管不過來了。邢縡你說呢?”

邢縡微微一笑,也不答話,心想,表麵是歌舞升平,但從這些細節就能看出聖人老了。

昏君,年輕時拚命擴充教坊,老了連內教坊的歌舞都看不完。故而,外教坊多得是魏二娘這種濫竽充數的,老樂伎也不得外嫁。

“與你們說個有趣的。”王準拍了拍鮮於二郎的肩,嬉笑道:“教坊中女伎與男伎乃分開管理的,可人總有七情六欲,你可知她們是如何解決的?”

“不,不知。”

“嘿嘿,女伎們結拜成‘香火弟兄’,以男子自命。你若娶了一教坊女,再到此處,女伎們便會喊你‘阿嫂’。”

“為何?”

“她們是弟兄,你是新婦嘛,她們還要學突厥法,稱她們之間兄弟憐愛‘欲得嘗其婦’,哈哈,神雞童便常常被他婆娘帶來與女伎們共享,因教坊女伎缺少男子。”

“啊,那我們還成善人了?”

“正是如此!”王準大笑。

不一會兒,一眾樂伎便被帶過來給他們取樂,其中卻還混了個男人。

魏二娘先開口唱歌,果然是十分難聽。

鮮於二郎目光看去,發現除了這魏二娘,彆的女伎果然是個個美豔。他目光便落在其中最有風情的一人身上。

“那是張四娘。”王準湊到他耳邊,笑道:“你若想睡她,簡單,看到她旁邊那個男人了嗎?蘇五奴,你灌醉他就行。”

“好。”

鮮於二郎隻覺這裡真是處處與妓館不同,透著股新鮮感,當即端起酒杯走向蘇五奴,道:“來陪我喝幾杯。”

蘇五奴愕然,愣愣看向他,問道:“你想乾嗎?”

見此情形,王準不知為何覺得好笑,拍膝狂笑,叱罵道:“喝!”

除了川蜀來的鮮於二郎,眾人都覺好笑。

“我不喝。”蘇五奴道:“你想睡我婆娘,不喝酒……”

“我讓你喝!”王準大吼。

“嘭!”

隨著這一聲,屋門忽然被人踹開。

“哪個啖狗腸?!”

王準大罵,回過頭來,隻見是薛白帶著一個老東西,不由喝道:“薛白,你我也算有交情,踹錯門了賠個不是,忙你的吧。”

“好你個王準!強搶旁人妻室!”

“放屁,你搞錯了懂嗎?莫多管閒事。”

“揍他。”

王準還未及反應,猛地便見那頭發花白的壯漢撲上前來。

“嘭!”

他從未受過如此重擊,竟是整個人都飛了出去,撞得木牆咣咣晃動,膽汁都從口中嘔出,痛得根本起不來,話都說不出。

“彆打了……快彆打了!”

此時大喊勸架的竟是那蘇五奴,他妻子張四娘美貌,常出入嬉遊宴樂之所,他每次都跟去,總有人想灌醉他,他便說“隻要多給我錢,吃饃饃也醉”,這在長安是出了名的,甚至以“五奴”代指賣妻者,不想,今日竟遇到不開眼的人來出頭了。

眼看王忠嗣要打鮮於二郎,蘇五奴連忙大喊道:“我是說,想睡四娘,多給錢就成,不喝酒,他喝不過我!”

“嘭!”

鮮於二郎已被打飛了出去。

王忠嗣回過頭來,竟是一把提起蘇五奴,徑直一腳踹出。

這一刻,王忠嗣忽然想到麾下死掉的無數士卒。

那些不過是普通農夫家的孩子,當兵前刀都沒提過,為了生計,也為了抵擋吐蕃的侵擾走上戰場,埋骨他鄉,守住了這大唐盛世。

他們個個都是好樣的,個個都是熱血男兒,卻以性命換了長安城裡這種窩囊廢在此無恥嬉戲。

“嘭!”

蘇五奴的身子撞破了木牆,如枯葉一般飛出了屋外,發出如麻袋落地一般的響聲。

“噗。”

眾人都呆了一下,隱隱都意識到事情鬨大了。

有宦官跑到蘇五奴身邊探了探,尖叫起來。

“殺人了!殺人了!”

王忠嗣臉色不變,他殺的人多了,不在乎一個宵小。

不過他甚少在長安殺人,遂轉頭向薛白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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