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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實言(1 / 2)

第179章實言

皇城,禮部有兩個衙署,禮部南院作為貢院使用,禮部衙署則處於尚書省內,在刑部的斜對麵。

薛白曾去過刑部一次,對這一帶不算陌生,這日他被帶進尚書省,卻是被帶到了禮部衙署。

“春闈出了疏忽,現將狀元郎帶來核實,便安置在禮部。”

“崔尚書已有安排,這邊來。”

見此情形,薛白不由皺眉,意識到這有可能是要先剝了他的功名。相比而言,他寧可去坐刑部大獄。

禮部衙門很大,穿過幽長的甬道,他被帶進一間隻有氣窗的班房。

“等著。”

這一等就是許久,待到天色開始變暗,班房的門才“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薛白坐在那倚著牆已睡著了,睜開眼睛看去,見到的是一身紫袍的崔翹,他遂站起身來,很周全地見禮道。

“學生見過座主崔公,今科得中,還未及拜會崔公,失禮了。”

“不必急著稱座主。”崔翹搖了搖手,道:“我老眼昏花,誤點了你為狀元。今日招你來,便是核對此事。”

“是。”

薛白不急,猜想自己應該有很多時間掰扯。

崔翹作為禮部尚書,風儀氣度極好,徐徐在桌案後坐了,待小吏把幾份卷軸擺好、鋪開,方才揮退小吏,開口說起來。

“你看看,這可是伱的家狀?”

“是。”

“既如此,你父名諱為‘靈’,與今科詩題犯諱,為何不避諱啊?”崔翹道:“本官一時失察,犯了大錯啊。”

薛白道:“我孤兒出身,失了記憶。被薛靈故意錯認,實則並非其子,不必避諱。

“那這家狀便是錯的了。”崔翹道:“參考春闈的是薛靈之子薛白,而非孤兒薛白,狀元確是老夫點錯了。寫封供狀,你我一同請罪罷了。”

他不願牽扯太深,讓薛白承認了是“薛鏽之子”便算是完成交代。

薛白竟還想要保這狀元,問道:“不知,此事是否有先例?”

“先例?”

“是,考生的家狀錯了而考生中榜,可有先例?”

“自然沒有。”

“那麼,崔公要取消我的狀元頭銜,不知是出自哪一條唐律?”

薛白這是狡辯之言,崔翹皺了皺眉,不與之爭論,反問道:“你既非薛靈之子,乃何人之子?”

“孤兒,且是失了記憶的孤兒。”薛白強調道。

這種頑強而不知死活的態度讓崔翹有些感慨。

“豎子,非要求這狀元嗎?”崔翹歎息,看了一眼房門,道:“你是逆臣薛鏽之子,逆罪發落賤籍的官奴,冒充良家子參加科考,此罪名確是犯了唐律的。”

他似乎想點到為止,並不願將事情鬨得太大。

“老夫垂垂老朽,致仕之前推心置腹與你這年輕人說幾句。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世間好處一人占不儘。你諸技傍身,聲名鵲起,得聖人厚愛,貴妃相親,往來皆貴胄。如此名利,須有多少福份方可消受?你猶不足,盼以束發之年金榜題名,摘得魁首,無怪乎長安城許多人恨你,豎子如何不可恨?”

說到這裡,崔翹拍了拍膝蓋,話鋒一轉,說及另一樁事。

“再談竹紙,老夫清河崔氏長房,家父更是一代文章大家,族中確有些紙坊、書鋪,故親友當中恨你者亦多。但老夫真不喜竹紙?錯了。家父所著文章無數,若紙價低廉,可使其學廣傳,我求之不得。然凡事過猶不及,你等行事,過於激進了,今日種種,咎由自取。從老夫私心而言,不願你最後落得個英年早逝,故勸你,當舍則舍。”

薛白道:“我明白了,崔公之意,我該讓步。我一個逆罪賤籍官奴,得到的已經夠多了,不該貪心不足。狀元我該讓出來,在看到詩題時就應該知趣棄考,表示我服氣你們的手段了;竹紙我也該讓出來,由你們來把握該刊什麼樣的書籍,定什麼樣的價格。”

崔翹搖了搖頭,認為自己不是這個意思。

他說的意思是旁人要弄死你薛白,老夫卻是提醒你明哲保身。

薛白道:“我若早一點棄考,隻是耽誤了科舉仕途;若現在服軟,則隻是丟了名望前途;若還不識趣,那就追究我的身世,讓我沒命,是嗎?”

崔翹道:“你出身逆罪賤籍,偽造身世舉進士,老夫數次提醒,你猶執迷不悟,錯的難道是老夫嗎?”

“所謂‘逆罪賤籍’本身就是錯的。”

薛白說過這句話,沉默片刻,覺得與這主持禮部的老頭爭辯沒有意義,道:“因為我不是薛鏽之子,是他蓄養的義子之一。”

崔翹有些許出乎意料,仔細觀察了薛白一眼。

薛白的反應很平靜,緩緩道:“崔公被慫恿了,一定有不少人言之鑿鑿我是薛鏽之子,這傳聞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它確實錯了,外室子與義子,區彆很大。”

“是嗎?”

“太子與右相以這個借口攻訐過我許多次,他們都沒成功,因為我身後站著的是貴妃。此番右相尚且不敢出手,崔公莫被人當刀使了。”

薛白這話,暗藏著一些威脅之意,卻沒挑明,態度愈發謙和,接著道:“還請崔公暫時靜觀其變,如何?”

靜觀其變就是留著這個狀元頭銜。

崔翹目露沉思。

在他看來,薛白為了這狀元偽造身世、犯忌諱、反悔身世,已有取死之道,即使聖人寬仁不殺薛白,但也不太可能再庇護。

不過,他確實不必搶著出手得罪楊貴妃,可等完全明確了聖人心意。

“好自為之吧。”

……

薛白送走了崔翹,知自己的狀元頭銜又保住了幾天。

但他在保的其實不止是狀元,而是旁人眼裡他的實力。若今日真讓崔翹罷黜了他的狀元,很多人馬上就會意識到他的聖眷沒了,敵人會更放肆地咬過來,一些朋友也會背叛。

而整件事的本質也在這場談話中漸漸顯露,同時,這也是薛白重生以來始終麵臨的一個問題。

——逆罪賤籍還能如何在大唐生存、進取?

大唐的天寶盛世,依舊存在著的奴婢製度,與平民、寒門子弟上進無門的人才選拔製度一樣,這從來不是薛白一個人遇到的問題。

不是他運氣差,總是遇到這些困難,而是千千萬萬、無數奴婢已經被折磨致死,或者子子孫孫無法解脫了,是他運氣太好,身為逆罪賤籍卻能逃過命運,與寒門舉子一起參加科舉;不是他運氣差,中了狀元還要被千般刁難,而是他運氣太好,從無數一輩子都出不了頭的人們當中掙紮了出來。

在他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根本原因就是賤籍不該像他這樣活著。

他若是世家子,帶著從柳勣宅中找到的證據去找太子,得到的必然是與那一口大缸截然不同的待遇。此後的一切也都會不同。

可惜他沒有重生為世家子。在這大唐,貴人、平民、奴婢各有幾何?一個貴族要有多少奴婢伺候?睜開眼,有這樣一個身體皮囊已經是無比幸運了。

剩下的路得靠他自己去走,想辦法去改變。

以往,薛白的辦法是掩飾;而到了這個階段,他必須結束掩飾。

他不可能一輩子當薛靈之子,揭破身世是注定的,且最好在當官掌權之前。

一旦掌握了權力而被李隆基知道他在欺騙,就絕不會像現在這樣溫和了,因為現在的薛白還是無害、弱小的,且是秉性被看穿、容易被掌控的。沒有威脅,才是保命的關鍵。

冒認薛靈之子是為了在最初的絕境裡站穩腳跟,當時沒有選擇。到了現在,就得為以後考慮,不能次次冒認彆人的兒子,那麼,“失憶的孤兒”反而成了最好的選擇。

首先它真實,這就是薛白的真正身份,誰來查都無法推翻;其次,它雖然看似危險,但薛鏽死時他才六歲,還失了憶,根本沒有感情,他更容易對李隆基一片忠心,那就還有生機。

另外,薛白就是從這個身份發散思緒,意識到有假冒李倩的可能,那就更該趁現在將這身份坐實,以後則可用失憶為借口。

如今不會有任何人這麼猜,因為知道李倩之事的人極少。李隆基更不可能有這種聯想,因為知道這個孫子死了,連名字都賜給彆的孫子了。

總而言之,薛白恢複真實身份反而有可能活命,且等到李隆基死後還可以大作文章,當然值得冒險一試。

一年間未雨綢繆,為的本就隻是跨過這一個階級的天塹。若沒有意外,他本想等到曲江宴獻戲曲之時,但他也可以隨時打這一仗。

divcass=”ntentadv”所以,薛白一直在做的事就這一樁——以賤籍官奴之身科舉入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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