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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隱藏(1 / 2)

第280章隱藏

興慶宮外,邢縡站在王準的車駕邊等候著,目光看著楊國忠走進了宮門。

過了一會兒,王準出來,說說笑笑地與賈昌告了彆之後,走到了邢縡麵前,訝道:“有事找我?”

“喝酒?”

“不,累了,陪聖人宴飲了一夜。”

邢縡這才將目光從楊國忠的車駕上移開,道:“唾壺方才進去,你遇到他了嗎?”

“擦肩而過,聞到了一股臭痰味。”王準嘻皮笑臉道。

“不知唾壺此時入宮做甚?”邢縡問道。

“無非是告刁狀,他想對付我阿爺,但他沒這個能耐。”王準道,“可知聖人為何信任我與阿爺?”

“為何?”

“因為我們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啊。”王準哈哈大笑,十分得意。

邢縡笑著點了點頭。

王鉷父子就是十足混蛋,沒有半點操守,恰是如此,聖人對他們也沒彆的要求,斂財、玩樂足矣,所以駙馬王繇的小伎倆傷害不了王準。

但如果是謀反之罪呢?

邢縡分明知道一些事,但沒有與王準說,兩人隻是如平常一樣約定好明日一起去南曲喝酒。

“那就明日再喝,今日我先去找你阿叔。”

“好,明日一定赴約,讓你見識我新學的興陽功法。”王準揮手而去,身影十分瀟灑。

邢縡臉上還掛著狐朋狗友的笑容,目送他遠去。

……

王焊的宅院離京兆府不算遠,邢縡進了光德坊,拐入了一條小巷,卻見前方有個高大的漢子正抱著手臂、倚牆而站,頗慵懶的樣子,正是劉駱穀。

邢縡的第一反應是轉頭四下看了看,看有無旁人過來。

“不用看了,唾壺派來盯王焊的人都被我收拾了。”

劉駱穀是河北涿州人,以前是範陽軍中的小校將,如今多年不沾鞍馬,發福得厲害,他骨架大,整個人看起來像隻大駱駝。

尤其是他的下巴是歪的,說話時往左右擺動,仿佛隨時要朝人吐口水一般。

邢縡道:“唾壺入宮了,今日就會拿下王焊。”

“拿下就拿下吧。”劉駱穀道:“不除掉王鉷,他就要把造反的逆罪推到府君身上。”

“我們呢?離開長安?”

“不。”劉駱穀眼中閃動精光,道:“既然是兩虎相爭,順帶把唾壺除了。”

當年王鉷、楊國忠聯手搶了安祿山的禦史大夫之位,如今劉駱穀便打算把這兩人都除了,往後朝中唯有李林甫一手遮天,自會支持安祿山,以期武力阻止李亨繼位。

“除掉唾壺?”

“殺,讓王焊舉事,順帶把陳希烈、薛白一起殺了。”

邢縡問道:“來真的?”

“唾壺此時隻怕還以為他智計百出,當給他嘗嘗狗急跳牆的滋味。”劉駱穀啐了一口濃痰在地上,獰笑道:“伱去,給王焊出謀劃策。”

邢縡不太願意,但沒辦法。

開元二十五年他阿爺邢璹出使新羅,回程時殺死百餘海商,掠奪貨物,實則是與安祿山一起做的。那時安祿山隻是一個偏將、張守珪的義子,到炭山迎接邢璹,兩人用血淋淋的頭顱成就了情誼,卻也使邢璹如今不得不受安祿山的裹挾。

“好,但你們得保證我的安全。”

“放心。”劉駱穀道:“等唾壺帶人來捉拿王焊,除掉他,再殺入尚書省除掉陳希烈。哦,還有個薛白,在頒政坊張宅,我去辦……”

~~

邢縡離開小巷,走向王焊的宅院。

說到王焊,長安城很多人都認為王鉷這個弟弟是個蠢貨,但邢縡以為不然,他認為王焊隻是不太融入世俗而已,實則有著非常聰明、執著的一麵。

這些話,是他以前拿來哄王焊的,久而久之,他自己都信了。

在這個隻在乎名與利的長安城裡活得太久了,終日被當成一事無成的敗家子,邢縡有時候覺得,與王焊這個瘋子在一起,更能感受到振奮。

他穿過一重重院門,走過長廊,隱隱地聽到了有人在唱歌。

“聖母煌煌,撫臨四方;聖母神皇,肅肅在上;聖母臨人,永昌帝業……”

沒有人攔著邢縡,任由他走進正房。

推開門,王焊正坐在地上,上身隻披著件金色的綢緞,下麵卻沒有穿袴褲,光著兩條腿,仰著頭,以一種欲仙欲死的姿態在唱著歌。

“王公?”

“你來了,我夢到則天大聖皇帝媾我了,她狠狠地媾了我。”

邢縡停下腳步,看著地毯上的漬痕陷入了沉思。

王焊大笑著站起身來,揮舞著雙手,問道:“你沒看到嗎?你看不到,因為隻有我才是真命天子,我不需要興陽蜈蚣袋!”

“哈。”

這些話以前還是邢縡告訴王焊的,倒沒想到王焊如今形成了其獨有的法統。

“李三郎是不孝子孫,所以則天大聖皇帝選中了我!”

王焊的手掌打開,也不知在空中撫摸著什麼,臉上帶著癲狂的表情。

“知道嗎?”邢縡道:“唾壺發現了你的身份,很快就要來捉拿你。”

“我乾翻他,正好,我受夠了這虛假的盛世。”王焊用力一揮手,喊道:“請看今日之域中,竟是誰家之天下!”

“那我們就……召集人手,準備動手?”

“動手。”王焊很果絕,甚至還擺出了一副堅毅的神色,“欲謀大事,何惜此身。”

~~

興慶宮,李隆基聽了楊國忠的稟報,不由笑了起來。

“這是朕今年聽到的最有趣的笑話。”

“陛下,臣絕無虛言。”

楊國忠難得很鄭重,道:“驪山大案,陛下命臣暗中查訪。臣不敢懈怠,抽絲剝繭,順藤摸瓜,最後發現那些妖賊之所以能進入華清宮,與王焊脫不了乾係,甚至劉化就是王準舉薦的。”

“夠了,當朕不知你揣的是何心思嗎?”

“請陛下容臣呈上證據。”楊國忠道,“臣雖有無賴之名,卻不敢在這等大事上說謊。”

很快,一份圖讖便被呈了上來。

“崇真觀的道士任海川曾被王焊請入府中,談的卻不是道學,王焊讓任海川看他是否有王者之氣,這是當時的圖讖,上麵王焊親筆寫下的生辰,以及一個‘煌’,他說,他這‘焊’隻差一撇一橫便可以火德為皇……”

李隆基原本是漫不經心的姿態,見了這圖讖,眼睛一眯,一股殺氣溢起,似包含了雷霆萬鈞之怒。

這位聖人非常忌諱圖讖,從這些年每一樁謀反大案的罪名第一條都是“妄稱圖讖”即可看出這一點。

楊國忠不由自主地縮了縮頭,道:“王焊還想讓王準舉薦任海川入宮獻藥,想要……毒害陛下。任海川嚇壞了,逃到韋會家中,說了此事,讓韋會助他逃跑,沒想到兩人都遭了王鉷的毒手,此事,長安、萬年兩縣皆已查出實證。”

終於說完,楊國忠舒了一口長氣,感受著聖人的怒氣。

果然,李隆基語氣森然地開了口。

“立刻拿下王焊。”

“臣領旨。”

楊國忠等了一會兒,應下,之後小心翼翼道:“臣請,一並拿下王鉷。”

然而,李隆基竟是沉思著,緩緩道:“不,朕信王鉷,傳旨,命王鉷率京兆府差役,隨楊國忠一道辦案,捉拿王焊。”

“這……”

楊國忠呆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在這種證據齊全的情況下聖人竟然還會相信王鉷,到底王鉷給聖人灌了什麼迷魂湯?

接著,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那是一千萬貫的花銷,是真金白銀帶來的信任。

他在他最擅長的斂財之事上都還沒能擊敗王鉷,可悲……聖人難道就隻在乎享樂,不在乎誰才是真的忠心耿耿嗎?

高力士卻更明白李隆基的心意,此時讓京兆尹王鉷去捉拿王焊,既是一種考驗,也不會讓事情鬨得太過難堪。

“楊少卿,還不領旨?”高力士出言提醒道:“弟弟犯了錯,讓兄長去教訓,這是家事,有何不解?”

“是,是,臣領旨,一定與王鉷合力,不讓事態擴大。”

高力士則安排宦官,吩吩道:“召王鉷覲見!”

眼見都到了這個關頭了,聖人還要先見王鉷,楊國忠不由心亂。

他運籌帷幄,布下一張天羅地網,目的就是為了對付王鉷,可現在收網了,撈起來的卻是王焊這一個小蝦米,何用?當再想個辦法,看如何能牽連到王鉷才行……

就楊國忠的計劃而言,這是今日第一個意外,他得做出些臨時應對了。

焦慮地等了一陣子,王鉷才匆匆趕來,聽聞王焊謀逆一事,大驚失措,跪倒在地,推托不知。

“請陛下明鑒,臣追查驪山大案,認為安祿山留在長安的進貢使者劉駱穀十分可疑,正是他與在偃師收買妖賊的高崇有所聯係……”

“陛下!”楊國忠及時打斷,道:“王鉷見事情敗漏,隻好學薛白的說辭!”

他聲音大,同時迅速思考著,當機立斷,出賣了邢縡,那反正不是他的人。

“陛下,臣看王鉷狡辯,還想到一個關鍵人物,此人乃是邢璹之子邢縡,與王鉷、王焊、王準來往密切,此人也十分可疑。”

王鉷忙道:“臣好下圍棋,邢縡亦擅棋,因此見過幾次,僅此而已……”

“夠了。”

李隆基要聽的不是這些扯皮,他信任王鉷,但更信任安祿山,淡淡道:“朕讓你捉拿王焊,能否做到?”

王鉷愣了愣,無可奈何,隻好執禮應道:“臣,領旨。”

時間已過了午時,終於定下了捉拿王焊、邢縡之事。

看著兩個重臣退下,李隆基懶懶問道:“高將軍以為,是真有謀逆還是又開始黨同伐異了?”

高力士猶豫一下,還是說了一個他不太喜歡聽的回答。

“若沒有驪山刺駕,老奴便敢確定這次是楊國忠在排除異己。”

李隆基聽了,有些不太高興。

至此時,眾人都覺得今日隻是一場簡單的捉捕,須知天寶五載,就連節度使皇甫惟明都是束手就擒。

~~

王鉷以京兆尹之名,召集了京兆府與長安、萬年兩縣的捉不良人。

萬年縣來的是縣尉崔祐甫、捉不良帥薛榮先;長安縣來的卻是賈季鄰,帶著捉不良帥魏昶。

王鉷有種直覺,意識到賈季鄰很不對勁,問道:“長安尉薛白何在?”

“他被張公請到府中去了。”

王鉷本就古板的臉色更加陰翳了,薛白是他如今難得能找到的盟友,在這關鍵時刻卻是被控製住了。

偏他被楊國忠盯著,根本不能有任何異動,遂道:“出發。”

他不在乎帶多少人,王焊是他的弟弟,隻需要一句話他就能讓王焊就擒,到時他自會再想辦法幫忙開脫。

而在王鉷身後,楊國忠招過賈季鄰,低聲道:“王鉷狡猾如狐,還在迷惑聖人。今日重要的不是王焊,而是拿到王鉷的罪證。”

賈季鄰腦中還在想著與顏真卿的對話,卻沒有說出來,隻點頭道:“是,下官明白。”

“見機行事……”

眾人各懷心思,走向王焊的宅院,迎麵恰好見王焊宅院的大門打開,走出三十餘名大漢,或持刀,或持盾,這便罷了,其中竟還有幾人持的是弓。

一眾捉不良人全都愣了一下,雖說是來拿反賊,但他們其實並沒有當一回事。

“嗖!”

還沒等到他們反應過來,一支箭矢激射而來,徑直將一名捉不良人射倒在地。

“真造反了?!”

“殺!”

~~

午後,薛白陪張去逸在府中吃了些簡單的菜肴。

他不急著走,雖明知長安城今日又有大變故。

“這次回長安,很不自在吧?”張去逸慢吞吞地拿手帕擦著嘴,認為薛白是被他控製在張府,道:“等老夫放你走時,楊國忠已當權,他如今是朝中最想殺你之人。”

薛白沒回答,反正不打算娶張三小娘子,坐在堂上閉目養神,默默等待著。

張去逸心情不錯,像他這樣的老人,難得有個看得順眼、往後還可能成為家人的年輕人陪他打發時間,他很滿意。

朝政之事也不聊了,隻說些家事,說他過了四十歲才生下小女兒,如何如何疼愛,本是恨不得張三娘一輩子都不嫁人,但如今他身體不好,不得不在離世前為女兒挑選一個好夫婿。

正說著,忽然有下人跑進堂中。

“阿郎,出事了!”

“說。”張去逸知道這是楊國忠開始對付王鉷了,遂直接讓下人當著薛白的麵說。

“是,是,王焊真反了,在長安城內射殺官差!”

“什麼?咳咳咳……如何回事?”

“楊國忠、王鉷才到王焊府前,其中便殺出一隊人來,直接就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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