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假太守
還未到三更,叛軍先鋒大營已開始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夥夫們把篝火撥旺,架上大釜,煮起水來。
有人在火光中走進了營地,背著個竹簍,腳跛得厲害,一瘸一拐的。
“什麼人?!”
“小人是常山袁長史家中管事翟萬德,來給我家阿郎送藥。”
“背簍拿來,我看看。”
巡營的士卒將火把湊近了,見到的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兩頰有著刀疤,眼神透著精乾之氣。
“你受傷了?”
“郎君,是小人的錯,沒選對船夫。”
袁履謙連忙趕出帳門,遠望校場,隻見全副甲胄威風凜凜的田承嗣率著一眾將領大步流星地走向戰馬,同時,上千名親兵也紛紛上馬。
眼下,他唯一的倚仗就是有他在,能保證常山郡的穩定、能供應大軍的後勤糧草。可若田承嗣不在乎這些了,是有可能一怒之下殺了他的。
來不及了,敵人已經衝到田庭琳的麵前。
他還有更多兵力,他的阿兄還有上萬人馬,他的府君還有十餘萬大軍,隻要到了,能把薛白踏成肉泥。隻要讓他活下來,帶兵過來。
“哈哈哈。”安祿山捧腹坐在主位上,兩側文武雲集,大笑道:“袁卿認為自己有是功勞的?”
他有一個非常強勢的兄長田承嗣,從小到大,得益於兄長的能力,他做任何事總是非常順利。由此,當真正困難的情況發生之時,他反而無法那麼順利,能力不夠。
次日,五更天,田承嗣終於要離開這個晦氣的地方,他沉著臉,出了大帳,拔刀喝道:“傳令下去!立即拔營!”
可她又回想了一下,昨日上午在官道上見到的薛太守確實是比眼前的男子更白淨、更俊俏些。
那受傷的年輕男子聽了這動靜,用虛弱的聲音低聲道:“大姐且自己逃命吧。”
鄧四娘如今已很習慣於這樣的人喧馬嘶了,很淡定地抬起頭,隻是不僅是岸邊有騎兵奔來,上遊還有兵士坐著竹筏斜斜往這邊劃了過來。
divcass=”ntentadv”“那邊有船隻!”
他吸引田承嗣的注意,派出信使去往洛陽;他做出自己被俘的假象,助袁履謙取得叛軍的信任;他分散出不同的幾支兵馬離開,把李騰空、李季蘭送走;他偷襲田庭琳,希望前往土門關的叛軍能夠注意到……
傳過了軍令,這傳令兵才看清帳內並不是盧子期,愣了一下,也不說話,自跑去彆的帳篷繼續呼喝。
直到有部下騎馬趕了過來。
田庭琳的拚命也激得刁丙氣血上湧,吼叫著,長柄陌刀沒有變換方向,直接砸向田庭琳硬梆梆的頭盔。
說是奉旨討賊,但才起兵,偽朝的野心就已經毫不遮掩了。
“沒事吧?!”
“為什麼?我們都找到船了!”
田承嗣確實在考慮是否殺人。
“我躲一躲,你逃吧。”
“喏。”
不知是肥胖還是其它原因,安祿山看起來比田承嗣要好說話得多,臉上時常浮起憨氣的笑容。
“薛白!”
“你與薛白共謀,害我大將、戲耍於我?”
~~
夜還黑,看不太清路,薛白愛惜馬力,沒有縱馬疾馳。一邊驅馬一邊在腦中估算著各個方麵的情形。
“是。”刁丙不敢隱瞞,有些憂慮。
回頭看去,薛白已領著十餘騎沿著滹沱河向西而行。
不多時,身後傳來了地震般的動靜。
“嘭!”
安祿山看著他的背影,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凝固了起來。
田承嗣道:“薛白先守太原,又赴常山,再據土門,威脅我大軍腹背之意圖明顯,此子是根刺,如鯁在喉。”
“比我俊俏?”
袁履謙眼下需要做的本是取得田承嗣的信任、等待時機,但有一事他放心不下。那是他從盧子期口中探得的消息,得知田承嗣已經派出兵馬去往土門關。
這一戰三十餘人竟也死傷過半,刁丙清點之後,發現如此一來,薛白身邊就隻剩十餘人了。他其實不太情願走,偏是受了傷不敢拖累薛白,無奈之下帶人往北行進。
“是。”翟萬德道:“押解薛白的路上受了傷,該是留在大營歇養了。”
袁履謙看著那個由藥水寫成的“危”字漸漸乾掉、消失,深吸了一口氣,繼續執筆。
“你當然不是,我見過薛太守,他比你俊俏得多。”
安祿山再次嗬嗬笑起來,像是個財神爺。他不是田承嗣,非要試探出這些地方官員是不是真心,他隻要讓他們趟進臟水裡就夠了。
他隨安祿山造反,為的是榮華富貴而不是證明自己的能力,攻洛陽才是重中之重,沒必要咬一根硬骨頭。
鄧四娘此時才仔細端詳了眼前的男子,才發現他那張滿是血汙的臉其實也非常英俊。
她這村婦不傻,知道這是個假太守,用來吸引追兵的。
“快了。”年輕男子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嗖嗖嗖……”
~~
田承嗣確實是在常山待得太久了,這讓後續抵達的高邈十分詫異,問了詳情之後,聽田承嗣說打算殺袁履謙,高邈連忙大搖其頭。
年輕男子幾番推搡鄧四娘,想讓她放自己下來尋生路,偏鄧四娘如莽牛般不管不顧,兩人語言亦不順暢。
田承嗣並不是死腦筋的人,一瞬間的怒氣過去之後,搖了搖頭,道:“先回營。”
“什麼?”一瞬間的錯愕之後,袁履謙道:“將軍何以這般認為?”
“娘的,真是個廢物。”
“無妨。”薛白道,“我們暫時甩脫了追兵,你到內丘縣暫時安頓下來,養好了傷再到太原。”
“在上遊三裡。”
高邈目送著先鋒大軍離去,回馬西望,視線儘頭,太行山巍巍而立。
……
“阿郎。”翟萬德看著信,開口道:“等東平郡王到了,會任命你為太守吧?”
“府君息怒,末將馬上拿下土門關……”
有同伴從他身邊衝過,橫衝直撞,殺得剩下的叛軍流水般地敗退。
常山郡治所真定城無險可倚,兵力薄弱,甚至人心都不齊,注定不可能在叛軍的圍攻下守得太久,萬一袁履謙舉事,而援兵不至,則事必敗。
眼下,還需要暫時保持對田承嗣的牽製,以保證這種種安排能夠完成。
“中箭了……我會泅水,不是溺過去。”
田承嗣似有著無儘的精力,雖然整夜未睡,依舊精神奕奕,待袁履謙進了大帳,他便打量著他,目光似箭。
田承嗣不等麾下部將一句話稟報出來,已經揮鞭重重抽在他臉上。
依他們的計劃,如今已經派出快馬提醒洛陽進行防備,等叛軍繼續行進到黃河邊,兵力與補給線都被拉長。也等袁履謙聯絡、整合力量,到時便可起兵號召河北各地平叛,將叛軍的兵力與補給切斷。
田庭琳聲嘶力竭地大喝著,企圖聚集兵馬,與衝上來的騎兵一戰。
袁履謙等了一會兒,看著李豬兒的靴子到了麵前,他目光上移,隻見托盤裡擺著的是一疊衣物。
袁履謙放低姿態,心中已有了深深的危機感。
但以大局為重,他隻能揮散這些瑣事。
先是“靈壽”二字,之後,他分彆寫了“令”、“逆”、“尉”、“忠”四個字。
“袁履謙還在營中嗎?!”
鄧四娘使出耕田的力氣,咬著牙,硬生生把肩上高大的男子扛了兩裡地。
“繼續走吧。”
“我是常山太守薛白,將我送到內丘縣,必有重報。”
“是,多謝大姐的救命之恩。”那年輕男子說話十分客氣,雖傷口被按得疼痛,臉上竟還帶著些禮貌的笑容。
“薛白難對付,府君一向知曉,不會怪田將軍。可若不能速取洛陽,府君的態度可就不同了。”高邈道:“不論如何,袁履謙沒有提前放走薛白,人就是在盧子期手中丟的。”
薛白回頭看了一眼,隻見東方的道路上兵馬雲集、火光通明,仿佛是一輪旭日升起。
他當然知道現在還未完全取得田承嗣的信任,冒然聯絡馮虔,有可能暴露自己,但讓薛白抵達太原更為重要……
他不想再克製心中的暴躁,迫切地想要發泄。
“田將軍為何如此?”
這次在常山,田承嗣終究是吃了虧的,折了兩員大將,卻連薛白的影子都沒看到,最後連殺袁履謙瀉憤都做不到。
“將軍傳令收兵了!”
“快啊!”
“阿郎,我帶了藥。”
“啖狗腸!”
鋒利的陌刀揚起又落下,斬殺一個個親衛騎兵,血光飛濺,有種瘋癲的意味。
袁履謙眯著眼看著石板,點了點頭,以示明白這是何意,靈壽縣令已經選擇了依附安祿山,而縣尉馮虔忠於朝廷,是可以聯合的對象。
“可不是嗎?在我麵前,你可扮不成薛太守。”
“袁長史今夜留在我們營中?”
“喝!”
“受傷了?”薛白問道。
刁丙應了,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用力吹響了口哨,胸肺間卻是一陣劇痛,臉色煞白。
有意思的是,在這個血與火的夜晚,沿滹沱河而行的這一段路卻十分的寧靜。
小船晃晃蕩蕩,停泊在了滹沱河西岸的蘆葦蕩中。
刁丙的胸甲上也挨了一下,“叮”的一聲響,他被掃落在地,卻是在血泊裡滾了兩圈,發出了吼叫聲,宣泄方才生命相搏的激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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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之後,袁履謙躬著身子站在安祿山麵前,誠惶誠恐地稟道:“回府君話,下官以為,若非下官儘心儘力,薛白豈止是占據了土門關……他該是占據了常山郡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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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的常山太守袁履謙終於離開了叛軍營地。
李豬兒連喚了兩聲,袁履謙才反應過來,接過托盤。
“發生了什麼?”
邊說著,他掀起衣袖,痛得嘶了口氣,低聲咒罵道:“該死。”
“小人以前是個遊俠兒。”翟萬德道,“後來傷了腳,幸得阿郎收留。”
“咳咳。”
她口音很重,那年輕男子聽了一會才懂,正要答話,河對岸忽然又是一陣大動靜傳來。
袁履謙猜想這般陣仗該不會是為了薛白吧?可薛白隻有那點人手,當不至於……
“袁太守,袁太守,接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