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耍點小賤,是肖宇擅長的技能之一。
手機鈴響,是一條短信,一個陌生號碼。
“我已經到了。多米諾。”
是今天約的顧客,肖宇拿起桌上的咖啡,在左右文藝青年的側目中小跑出咖啡館。
西湖天地門口,站著一個瘦高個的女生,長發。肖宇打著招呼小跑過去,她轉過頭,肖宇怔住了。
“嗨,我是肖宇。新田映畫工作室的。”肖宇有些驚訝,之前看名字以為是個呆萌宅女,誰知道真人卻是個長發輕熟女。
“你好,我叫多米諾。呃,現在我們去哪裡拍?”她站在那裡,有點拘謹。
“柳浪聞鶯吧。但願現在不要有太多遊客。”肖宇提了提相機。
和多米諾的拍照很順利,主要是,人長得好看,就非常好拍,不用費勁找角度。不到半個小時,拍照就結束了。
“要不,我們一起去喝杯咖啡吧。時間還早。”肖宇抬起手看了看手表。
“不好意思,我還要工作。對了,照片在這個星期可以給我嗎?”多米諾冷冷地說。
“應該可以吧。”肖宇想了想。
“嗯,那就好。我先走了。”她說完便轉頭離開,一點後續都沒有。
肖宇無奈地笑了笑,然後轉身沿著西湖走。3月的柳浪聞鶯最美,湖邊的柳葉綠得那麼純粹,早春的微風拂過安靜的湖麵,拂過湖邊八萬塊錢每平方米起的樓市。
兩年前,肖宇從青島來到這裡。當時他19歲,是為了他的夢想——中國美術學院而來到杭州。當高考成績公布,他的夢想也隨之破滅了。最終,他被廣東的一所鳥不拉屎的大學錄取了。
新學期第一堂課,新生自我介紹,肖宇站到台上“說實話,我真的沒想到會到這所爛學校裡來,希望我早點畢業,早點走出去。”
全班嘩然,班主任站在旁邊,聳了聳眼鏡,對肖宇肅然起敬。其實他也想站到台上說“老子也不知道為什麼考了三年研究生,最後到了這個破大學,教你們這一幫破爛學生。”
半個學期過去了,肖宇上的課沒有超過10節。在學校準備把他開除之前,他搶先一步,提前遞交了退學申請。申請理由很簡單,四個字不想念了。
退學後,他又回到杭州,回到那個夢想破碎的地方。他想,在哪裡跌倒,就要在哪裡爬起來,然後不屑地走出去。
他到杭州不久,石頭也跟著到了杭州。石頭連高考都沒有考,兩個人在攝影論壇上認識。他們一拍即合,在杭州開了一家攝影工作室。
起初以為工作室會運營得很艱難,但沒想到,他們在網上發了樣片之後,吸引了一群文藝少年。工作室運營得還挺有聲有色。
於是,肖宇每天的生活,就變成了拍片、賺錢、拍片、賺錢。
可彆以為肖宇是整天把夢想掛在嘴邊的熱血青年,他很實際,他知道,要想成功,要想變得更好,賺錢是第一步。他必須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來工作室拍片的人,也是千奇百怪,百分之九十是女孩,百分之八十是長得不好看的女孩。
各種奇葩,和各種“奇趴”——這個指古怪的ose。肖宇之前遇過一個女孩,人倒長得挺文靜,可是,一被鏡頭對準之後就失心瘋了,擺出各種妖嬈的姿勢,都快要把自己的胸部掏出來了,芙蓉姐姐估計都對她甘拜下風。
有次在太子灣公園,有個女孩激動地說“太美了,我要擁抱大自然!”
然後,她張開雙臂,等待著肖宇的快門聲。但是,肖宇的手僵住了,鏡頭裡一小團黑色,他好奇地聚焦了一下,結果發現是那個女孩腋下的兩撮黑糊糊的腋毛。
還有個女孩,拍照的時候,表情總是很做作。肖宇對她說“不用太刻意地笑哦,我覺得你沉默的時候更好看,對,看遠方,可以想一些傷心的事情,前男友什麼的。”結果,那女孩“撲哧”一聲就笑出來了,說“我和前男友分手那天,他被車撞了。”肖宇聽得後背拔涼拔涼的。
甚至,有個女孩,畫了一個大濃妝,眼睛被美瞳蓋得眼白都看不到了,假睫毛都快比劉海還長了。她興奮地對肖宇說“今天我要拍一個小清新!”
這就是攝影師的生活,周旋於各種奇葩女之間。在s的世界裡,沒有女生是不好看的。隻要下足馬力,一層又一層地液化,一次又一次地複製、修補,蘋果都能變成梨。
不過,不要以為肖宇的人生目標就是幫助這些女人恢複自信。其實,他是有夢想的,說得簡單些,成為一名知名攝影師,然後接拍各類大牌時裝雜誌封麵、各大奢侈品牌廣告,就是他的夢想,也是中國千千萬萬小攝影師們的夢想。
他是他們其中的一個,可以隨時被忽略的一個。
肖宇痛恨平凡,但是,在他出生的時候,父母就給他取了一個平凡的名字。在姓後麵加一個“宇”字,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陳宇、張宇、王宇……後來,肖宇就很討厭一個叫“肖以默”的作者,他沒看過他的書,僅僅是因為他的名字比自己獨特。
他的身高也同樣平凡,175公分,不高不矮,剛好在中國男人身高的平均值上。在21歲生日那天,肖宇對著蠟燭許下的生日願望就是讓我長到180公分。隻是,這個願望想要實現,估計很難。
肖宇坐在湖邊吹著風,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手機給多米諾發了一條短信——“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寫書的那個多米諾嗎?”
北京時間,深夜11點,從德國法蘭克福出發的長途客機在飛行了12個小時之後抵達杭州蕭山機場。乘客依次走下飛機,麥文傑和其他機組人員一樣,站在登機口向乘客鞠躬說“謝謝”和“再見”。他抬起手表,無奈了地笑了笑,他已經不知道該把指針撥到什麼位置了。
當所有乘客下機後,他回到機艙,不由得伸了一個懶腰,此時,他已經連續工作了至少16個小時沒有休息。他把襯衫上的扣子解開一顆。然後從儲物櫃裡拿出背包。
深夜的機場空空蕩蕩,隻有一條行李傳送帶還在孤零零地運作。他拖著登機箱,掏出口袋裡的耳機塞進耳朵裡,可是,卻一點都聽不清楚裡麵在唱什麼。無論飛多少次,當他每次著陸的時候,聽力總是出現暫時性的失聰。
他皺了皺眉頭,揉了揉脹痛的耳朵。
他與幾個空姐打招呼告彆,然後搭上等候在機場外的出租車。深夜的城市,漸漸起霧了,昏黃的燈光在薄霧下顯得有些稀薄。他打了個哈欠,當耳朵的腫脹感漸漸消失,他把iod裡的歌曲切換到那張美國70年代老歌的精選集,那些老歌,他怎麼都聽不厭。
似乎每個城市的機場高速都差不多,昏黃的路燈,還有路兩旁的平原和樹叢。每一段去機場,或者回家的路,他總是覺得有些孤獨。深夜的高速公路上隻有寥寥車輛,路上薄霧彌漫,此時的夜靜謐得有些詭異。
麥文傑,北京人。某重點航空大學畢業,畢業之後順利被某國際航空公司錄取,由於英語出色,又有兩年的海外留學經曆,他被分配到薪資最高的國際航線。無論是讀書,還是工作,一切都像他185公分的身高那樣完美。
他的身邊,也一直不缺各式各樣的女人和女孩。
16歲開始第一場戀愛,並成功拿下三壘。從高中開始,他的女朋友就遍布在高一至高三,職校到重點高中。出國進修的那兩年,他的戀愛史更擴展到了國際版圖,除了非洲大陸,他幾乎和其他大洲的女人都談過戀愛,當然……那個,自然也不用說。
然而,當他來到杭州,除了工作的同事,他幾乎沒有其他的生活圈子。
不過,這沒有關係。
現代文明總是解決著人們的各類需求,感情,自然也不用說。沒有什麼是科技辦不到的事。
有一款ihone軟件,麥文傑覺得它是人類通訊史上最偉大的發明。隻要注冊一個賬號,就可以通過gs定位,找到在你周圍,同樣注冊該軟件賬號的人,精確到離你幾米。有比這個更方便的嗎?
麥文傑對於操作這款軟件,也同樣經驗十足。沒有照片的,或者照片s痕跡重的,他一律屏蔽。他有一雙火眼金睛,可以一眼就看出對方的照片是電腦修片還是手機隨意拍的。
最近幾天,他一直在那款軟件上,和一個叫“alice”的女人聊天。
“回國了嗎?”
“嗯,在家喝香檳。”
“從哪裡回來?”
“德國,剛到家不久,很累。”
對話都是這樣沒有營養。當這樣的對話進行到第三天的時候,麥文傑準備切入正題。
“今天晚上,見見吧?”
他有些忐忑,沒想到對方倒是很乾脆,“ok”一分鐘後,alice就給了他回複。
他們約在了南山路的一個小酒吧,燈光昏暗,不是周末,人很少。這種氛圍,剛剛好。麥文傑比約會時間提前了10分鐘到,他點了兩杯最貴的紅酒。
不一會兒,酒吧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長發女人推門而入。
麥文傑站了起來,“hi!”他朝她打招呼,雖然酒吧光線很暗,但是他一眼就認出了她。她果然和照片上長得差不多。
alice看著眼前的男人,暗吸了一口氣。身高至少有185公分,樣貌英俊得不像話。她沉了口氣,然後走到了麥文傑的麵前,和他打招呼。
雙方坐下,話題依舊從彼此的工作開始,然後聊到學業。當麥文傑說自己是二杠空少,父母準備移民加拿大的時候,alice兩眼放光。
“其實,我覺得你的聲音挺性感的。”麥文傑晃了晃杯中的紅酒。
“是嗎?”alice用一種魅惑的眼神看著麥文傑。
“嗯,我喜歡這種低沉嗓音的女生。你唱爵士一定很好聽。”麥文傑笑著說。
“你就說我公鴨嗓得了。”alice微笑地白了麥文傑一眼。
“和周迅一樣,特彆迷人。”麥文傑覺得自己有點醉了。
兩杯紅酒下肚,走出酒吧大門的時候,alice已經有些踉踉蹌蹌了。
麥文傑攔下一輛出租車“送你回家?還是去我家坐坐?”他的眼神曖昧。
alice眯著眼睛,笑著說“你說了算。”
出租車上,alice靠在麥文傑的肩上,她的脖子上,還有kenzo香水的味道。麥文傑低下頭,用一隻手拖著alice的下巴,然後輕輕地和她接吻。
酒精彌漫到神經,麥文傑的吻越來越激烈,絲毫不理會前麵正從反光鏡021裡瞄著他們的司機。漸漸地,他把手伸進了alice的大衣裡。
怎麼?有點不對勁?
“你……”麥文傑的手僵住了。
“你怎麼回事?怎麼會……”麥文傑的酒全醒了,直起身子盯著alice。
剛才順著摸下去的,是一片平坦的奇異的平原。
“有什麼關係,我會讓你舒服的,舒舒服服的。”alice的眼神妖嬈得讓麥文傑覺得有點奇怪。
“我比女人更女人,難道不是嗎?”
麥文傑的胃一陣抽搐,差點把胃裡的所有東西,連同剛才接吻時alice嘴巴裡的唾液,一同吐出來。
“司機!停車!”麥文傑對司機大叫。
“不要走,今天晚上我陪你,好嗎?”alice猛地一甩頭,頭上的假發忽地一下就掉了下來,露出了一頭亂糟糟的短發。
麥文傑甩開他的手,然後打開車門,沒命似的奪門而逃。
當出租車開遠了,他撲通一聲,坐在了馬路上,然後掏出手機,刪除了那款軟件。伴隨著酒精的醉意,深夜的風有些微涼。他把頭靠在膝蓋上,他突然有點想哭。
後來,麥文傑大方地和他的朋友分享了這件事。
“當時,我想,我靠,這個女人不會得了乳腺癌把胸部都給割掉了吧?
我還沒有想到她會是個男人!”
“那當你知道他是男人的時候呢?是不是很想死?”朋友問。
“其實不是,我當時第一個念頭是,我到底可不可以和男人xx?不過,在兩秒鐘後,我得出了結論不能。”麥文傑輕描淡寫地說。
不過,這件事情,還是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陰影。一連一個星期,他都沒有去酒吧,也沒有重新下載那款軟件。
每次結束航班任務,飛行幾千公裡後回到那個陌生的公寓。倒一點紅酒,趁著小小的醉意,倒在床上便睡了過去,或者,直接躺在地板上。那一次,他突然想起了,在畢業舞會上,班上一位來自墨西哥的男生教大家跳的印第安舞。他光腳站在地板上,憑著記憶跳了起來。落地窗前,他的姿勢古怪又搞笑。
他跳得氣喘籲籲,然後癱倒在地板上。他情不自禁地笑了。
或許,自己是寂寞的。他想。
他看著這間大公寓,雖然被家政公司的阿姨每三天清理一次,但是卻沒有生氣。有兩間次臥一直空著,深夜裡,一直是暗著的,總感覺那兩個房間特彆冷。似乎那兩個被荒廢著的房間,讓整個屋子都顯得有點荒涼。這個屋子裡什麼都不缺,但麥文傑總覺得少了些什麼。現在他知道了,是少了點人味兒。
第二天,他在網上發布了一則招租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