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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醫院擁擠的走廊裡,人們紛紛側目,他們驚訝地看到一個英俊的新郎,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新娘衝進急診部。新娘的頭部在淌血,鮮血順著她蒼白的臉,染紅了她胸口潔白的婚紗。
沫麗麗很快就被推進了急診室,龐軼和其他人都被攔在外麵。
“怎麼會這樣,她為什麼要下車?”大顆的汗珠從龐軼的額頭上滲了出來,他轉過身,此時的赫小祺已經有些神誌恍惚。
“她忘拿胸針了……要回去拿……”赫小祺哭成了一個淚人,她用手捂著眼睛,顫抖地說。
“什麼胸針?”
“是她買給你的新婚禮物……說要在婚禮的時候給你戴……”赫小祺癱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抽泣著。
龐軼聽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他癱軟地靠在牆上。急診室外的走廊上透著一股恐怖的寂靜,煞白的白熾燈光打在每個人的臉上。除了等待,誰都無能為力。
半個小時後,“急診室”三個字的燈光突然亮了,醫生從手術室裡走了出來。
“醫生……”赫小祺和龐軼一起衝到了醫生的麵前。
“很遺憾,病人在送到的時候,已經沒有生命特征了。”
“不可能!我送她來的時候,她明明還有呼吸!你們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你們這些殺人犯!”龐軼狠狠地拽住醫生的手臂,把他往牆上推,身後的親屬連忙衝上來抱住已經情緒失控的他。
“真的很抱歉,我們已經儘力了。病人的大腦受到了嚴重的撞擊,當場就……”醫生低了低頭,然後轉身離開。
赫小祺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上麵顯示著的是肖宇的電話號碼。
她接了起來,電話裡,是肖宇焦急的聲音“小祺,麗麗現在情況怎麼樣了?我們正在趕去醫院的路上,現在有點堵車……小祺?”
赫小祺拿著手機,停頓了三秒鐘,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冰涼的手術室裡,龐軼看著躺在白色手術台上的沫麗麗。以前看電影和小說,描寫到這樣的鏡頭,總是說“她很安詳”,或者“她就像睡著了一樣”。
但是,此時他看著沫麗麗微微發青的臉和嘴唇,感覺到的,卻隻有死亡瞬間帶來的痛苦和不甘。
她的臉上還殘留著化妝後的亮色粉底,她殘留著發膠的頭發如今披散成一團,狼狽地貼在手術台上。她沒有走得很安詳,她一點都不想就這樣離去,她想活著,幸福地活著。
龐軼慢慢地蹲了下來,他把臉貼在手術床的邊緣,雙手抓著白色發硬的床單,號啕大哭起來。
他的眼淚從來沒有像這次那麼多過,他一點都不想停下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當他走出手術室,發現走廊上已經聚滿了人。每個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說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都回去吧,這裡的事,我和王嬸會處理。”龐軼麵無表情,用沙啞的聲音說。
肖宇走上前,剛想說什麼,龐軼擺了擺手,他什麼都不想再聽。
肖宇低了低頭,“我們回去吧。”他紅著眼睛,轉過身對石頭和赫小祺說。
出租車上,赫小祺靠在肖宇的肩上,仍舊在抽泣著抹著眼淚“真的就那麼一會兒工夫,等我轉過身,她已經被撞飛了。當時要是在路邊把車停下來就好了……當時我要是注意到就好了……為什麼……”
“小祺,你彆說了,你再說我也要哭了。”肖宇說完,兩行熱淚便毫無防備地流了下來。
出租車窗外車來車往,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樣,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你去我家吧,你這個狀態回自己家裡我也不放心。”肖宇擦了擦眼淚,哽咽地說。
“嗯。”小祺默默地點了點頭。
到了肖宇的公寓之後,赫小祺鑽進衛生間裡,她打開水龍頭,用冰冷的自來水衝了一把臉,她抬起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她無法停止自己思考那個命題,如果當時自己沒有找手機,如果當時先開車門的是自己……她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車窗外沫麗麗被撞飛倒在路旁,鮮血流滿地的場景。平時她隻要手指劃開一道小口子都會大驚小怪地尖叫,那是她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到這麼多鮮血。那些鮮血連同死亡,那樣真實地擺在自己麵前。
她突然感到一陣惡心,然後趴在洗手台上嘔吐了起來。
吐完後,她癱坐在衛生間裡的浴缸上,然後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按了麥文傑的電話號碼。
“喂。”電話很快就被接通了。
“文傑……”赫小祺頭發上冰冷的自來水,順著發絲滴了下來。
“小祺?怎麼了?我昨晚剛回國,最快也要明天才回杭州。”電話裡,麥文傑的聲音不緊不慢。
“文傑,我好害怕……”赫小祺顫抖地說。
“怎麼了?”麥文傑疑惑地問。
“沫麗麗……她死了。”
“什麼?死了?!”電話裡,麥文傑的聲音一驚,“怎麼死的?!今天……不是她的婚禮嗎?”
“等你回來再說吧,現在我說不清楚,也不想說……文傑,我隻是很害怕很害怕。”衛生間裡的水龍頭“滴答滴答”地在往下滴著水。
“你不要害怕,我明天一定回來,你在家裡等著我,有什麼事情先找肖宇,知道了嗎?”麥文傑有些不安地說。
“嗯。”赫小祺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掛完電話,赫小祺有氣無力地把手機放在了洗手台上,然後走到鏡子前。
她看著眼前的自己,那種罪惡感依舊沒有消失,她的腦海中反複地浮現出沫麗麗倒在血泊裡的畫麵。
——如果晚幾秒鐘的話,那個人就是自己。
一整個下午,石頭和肖宇就這樣坐在沙發上,麵對著不斷重播著廣告的電視發呆。赫小祺躺在麥文傑的床上,她很累,很困,卻始終沒有辦法入睡。
石頭的女朋友雅楠也趕了過來,晚餐時間,雅楠做了幾道簡單的菜。
“中飯都沒吃,好歹來吃點吧。”她走到客廳裡招呼肖宇吃飯。
“好歹去吃點吧。”石頭猶豫地推了推肖宇。
肖宇沉了一口氣“人死不能複生,走,吃飯去。”他猛地站了起來,走到了餐桌前。
赫小祺也披散著頭發,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她看到肖宇一邊大把地夾著菜,一邊狼吞虎咽地把飯往嘴巴裡扒。他張大口吃飯的樣子,看得讓人心疼。
赫小祺也坐了下來,她沒有一點胃口,但還是將就著盛了一小碗飯。她有氣無力地把菜夾進碗裡,隻是普通的炒青菜,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當放進嘴巴裡的時候,赫小祺突然被口腔裡菜油的味道給惡心到了,她“啪”的一聲放下碗筷,然後跑到廚房裡嘔吐了起來。
肖宇走了進來,他輕輕地拍了拍赫小祺的背“怎麼了?還不舒服?”
“肖宇……我害怕,我還是害怕。”她的語氣有些虛弱。
“不行。”突然,赫小祺走到臥室裡,抓起手機和背包,就往門外走。
“你乾什麼去?”肖宇緊張地問。
“不用擔心我,我在這裡休息不好,打算回家去。”赫小祺打開了門。
“那……那你路上小心。”還沒等肖宇說完,門就“啪”的一聲關上了。
她沒有回家,而是在小區門口攔了一輛車,直接前往蕭山國際機場。這樣的橋段在她的身上也曾經發生過,不過,這次和之前不同的是,她掏出手機,準備給麥文傑打一個電話。她要告訴他,她現在就要來北京,她沒辦法在這個城市裡再多待一秒,她現在需要他。
而當按下號碼,手機的另一頭,卻是茫茫的“嘟嘟”聲,然後轉成了語音提示——“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當她放下手機,她並不知道,麥文傑正在做什麼。
——日航酒店,麥文傑正站在淋浴頭下,閉著眼睛衝著頭發。dei裹著被單坐在床上,突然,麥文傑的手機在床頭櫃上振動了起來。她湊過眼一看,是一個陌生的名字小祺。和名字一同顯示在手機上的,還有那個女孩的頭像,那是一張她和麥文傑的合影照片。dei沉了一口氣,然後拿起手機,輕輕地按掉了赫小祺的電話號碼。
蕭山機場機票櫃台,赫小祺買到了一個半小時後起飛的原價機票。她拎著背包,排隊等待著安檢。曾經,凡是她出現在機場裡的時刻,要是身邊多一個助理,彆人都以為她是某個影視明星,因為在這種公共場合,她絕對會把自己裝扮得像八卦雜誌上被偷拍的明星。
但是現在,她素顏,滿臉憔悴,甚至有些披頭散發。她全然沒有顧及到這些。她隻想早點飛到北京,趴在麥文傑的懷裡好好哭一場。這是她第一次麵對生死,她毫無防備。
——麥文傑洗完澡,躺在床上按著遙控器,他調到“disvery”探索頻道,屏幕上正播放著非洲動物大遷徙的畫麵,浩浩蕩蕩的長頸鹿在原野上奔跑。
“我明天就要回去。”他對著屏幕,淡淡地對dei說。
“噢,不是說後天走嗎?怎麼?因為那邊還有一個女孩?”dei試探性地問道。
“就算是,又怎麼樣?”麥文傑冷笑了一下。
然後,他順手拿起了手機。他看到了一個紅色的未接來電,還沒打開,他就本能反應地猜到了是赫小祺。於是,走下床準備給赫小祺回一個電話。
突然,dei從後麵抱住了他,“把手機給我。”她堅定地說。
“不要在我麵前給其他女人打電話。”她哀求道。
麥文傑停了一下,然後輕輕地一甩手,“她不行。”他堅定地說。然後,他撥通了赫小祺的電話號碼。
“嘟——嘟——嘟——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
此時的赫小祺正坐在離地麵三萬英尺的機艙裡,她什麼都不做,隻是盯著座位前麵的屏幕看著航班的即時航行圖。不知道為何,當飛機越靠近北京,她的心就越安定。她想著,今晚什麼都不想做,隻想抱著麥文傑好好地睡一晚。
下了飛機之後,她掏出手機,想再給麥文傑打一個電話,卻發現手機怎麼也打不開。應該是沒電了。她懊惱地把手機塞回包裡,然後走到了機場的等候出租車服務區,準備直接打車去酒店。
出租車在機場高速上行駛著,今天交通出奇地好,一路上暢通無阻。赫小祺打開了一點車窗,北方夜間的氣溫明顯比杭州要低許多,她看著高速兩旁快速掠過的白樺林,心裡終於平靜了下來。
她在酒店前台查詢到了麥文傑房間的號碼,然後,她走進電梯,上了樓。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曾經,她也這樣任性地從杭州飛到北京,然後突然出現在麥文傑麵前。隻是,這次的她那麼無助和落魄。但是,她永遠不會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一切,會讓自己更落魄,更不甘。
她迫不及待地敲著麥文傑房間的門,無意間,她瞥到門牌旁亮著“請勿打擾”四個紅字,像是某種警告,隻是,當時的她已經沒有精力去想那麼多。
開門的,是一個穿著白色睡袍的陌生女人。
“你找誰?”她靠在門邊,瞥了一眼赫小祺。
“噢,不好意思,我走錯門了。”遲鈍的赫小祺並沒有意識到什麼。
眼前的女人卻並沒有直接關門,而是慢條斯理地說“你是找麥文傑麼,稍等,他在衛生間裡呢。”
“你……是誰?”赫小祺的臉刷地一下就白了。
“你覺得我是誰呢?”dei的語氣依舊是漫不經心的。
“我管你是誰!”不知道為何,赫小祺像是被瞬間激怒般,她一把推開dei,然後走進房間裡去。她剛想敲衛生間的門,麥文傑把門從裡麵打開了。
他赤裸著上半身,下半身圍著一條浴巾,驚愕地看著赫小祺,完全沒有意料到眼前的這一幕。
“小祺……”麥文傑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空氣像是被凝固了,十多秒鐘裡,誰都沒有發出聲音。
“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是嗎?”赫小祺手中的包掉在了地上,她麵無表情地問麥文傑。
麥文傑皺著眉頭,低著頭,不發一語。
“我那麼相信你,你為什麼要騙我……”滾燙的淚珠從赫小祺的臉上滑落下來。
“是的,我一直在騙你,我從來沒有真正喜歡過你。從你剛認識我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我是一個渾蛋。這麼多年了,我還沒有改變過,也不會因為你而改變。因為,我就是這麼一個無可救藥的人。”麥文傑注視著赫小祺,一字一板地說。
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難過,赫小祺的身子一直在無助地顫抖著。她拎起地上的包,狠狠地朝麥文傑砸去。這或許是她人生裡第一次打人,而且,打一個自己深愛著的人。
“你真惡心。”然後,她奪門而去。
麥文傑站在原地,他沒有追出去。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資格和立場再去說什麼。
赫小祺沿著酒店七拐八拐的走廊跑著,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跑到哪裡去,就連經過電梯間都沒有注意到。直到跑到了走廊儘頭,無路可去的時候,她才緩緩地蹲了下來。她突然有一種筋疲力儘的虛脫感,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走廊的儘頭,有一個窗戶關了一半的窗口。赫小祺緩緩地爬了起來,她拉開窗戶,一陣涼風猛地從外麵灌了進來,她冷不丁地打了一個寒戰。她像是瞬間清醒了,那種虛脫感也暫時消失了,她趴在窗口,往27樓下麵看去——那個五光十色的世界,好像在對她微笑,好像在說歡迎光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