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琰之說道,“這是當初對江湖中人的劃分,分為上九流和下九流,上九流有和尚、道士、畫工、郎中、風水先生、算命先生、廚師、私塾先生、藥鋪,下九流有優伶、婢女、娼妓、乞丐、惡棍、剃頭師傅、當鋪、、澡堂、木匠,所以剛才我梅師父說京劇就跟剃頭修腳的一樣,一點都沒錯,當年確實如此,當初我們京劇被稱為下九流,為什麼我們這種下九流現在稱為了第一國粹,可算的上比上九流還要高了呢,就是因為有無數熱愛京劇,希望能夠提高京劇地位的大師和藝術家們的共同努力,才讓京劇有了今天的地位。”
“我讀過很多曆史,也看過很多兵法,我明白了京劇界這些年開始衰落的原因,所謂打江山易,坐江山難,從古至今的曆史都是如此,每一個朝代在剛剛建立的時候,刀兵入庫,馬放南山,人民過著安居樂業的日子,整個國家有著一副欣欣向榮的態勢,但是過了幾代人之後,整個國家就開始走下坡路了,直到最後崩潰。”
“我覺得京劇現在也是正在麵臨這個問題,當然了,我們京劇界跟國家的進程沒有什麼可比性,但是有一點其實是一致的,就是懈怠了,就像國家一樣,承平已久,兵卒們都已經拿不起來刀槍了,文臣愛財,武將怕死,一代一代的人,心性已經被磨平了,混日子的人越來越多,真正愛國,真正想要這個國家好的人,發不出聲音,或者說發出了聲音,但是其他人都將自己的耳朵捂上,裝作聽不見的樣子。”
梅文玖點了點頭,說道,“琰之的這個說法非常的貼切,我也不止一次的再考慮這個問題,京劇界的症結在什麼地方,混日子的人是越來越多了,三年前,我借助著琰之的京劇《赤伶》改編,來到了國家京劇院。那一天,我是發了雷霆大怒,因為我知道,如果我再不說話,以後,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國家京劇院當時的副院長有二十位,我不得不罷免了十六位,各個流派70歲以上的名家,我不得不勸退了十三人,看看這些人吧,哪個不是兩鬢斑白,哪個不是京劇界的棟梁,哪個不是我的師兄師弟師姐師妹。他們爛了,我的心都要碎了!”
梅文玖狠狠的桌子上拍了一下,痛心疾首的說道,“我父親將京劇交到我的手上,現在卻搞成了這個樣子,我心痛啊,我有愧於京劇啊,我愧對父親,我愧對那些為了京劇流乾了最後一滴血汗的大師們,我都恨不得罷免了我自己!”
聽著梅文玖大師如同杜鵑啼血一般的話語,電視機前看這期節目的京劇演員全都沉默了,好像梅文玖大師就在他們麵前一樣,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最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京劇界的問題在外麵,是因為現在的娛樂方式更多了,大家的選擇更多了,所以,京劇不受大家待見了,我雖然心痛,但是也沒有辦法,因為這是自然規律,隻有京劇這麼一個娛樂方式的時候,大家隻能選擇京劇,就像周圍就這麼一家飯店的時候,不管這家飯做的怎麼樣,大家也都來這裡吃,因為沒有選擇,但是當有第二家,第三家的時候,如果你的飯比不過人家,那你就是沒生意,這也沒什麼可說的。”
“但根結就是在這裡,在麵對外界如此強大的競爭的時候,我們的京劇演員竟然選擇了原地踏步,甚至還選擇了投降,非戰之罪,我可以原諒,但是投降,這是堅決不能原諒的。”
“所以我就越來越清楚了,京劇界現在走下坡路的原因並不在外麵,就在京劇界我們自己這裡,就在我們一些京劇演員的心中,就在那些院團的領導的心裡,你們那裡爛一片,咱們京劇界就要爛一大片,你們那裡要是全爛了,那咱們京劇界就真的完蛋了,我們雖然不會死無葬身之地,但是你們對得起那些為了京劇界奮鬥了一生的人嗎,你們對得起你們的流派的創始人嗎,對得起你們的祖宗嗎?”
電視機前的那些京劇院團的領導們,全都是麵露羞愧之色,看著電視機中那位年近耄耋的老人,痛心疾首的樣子,紛紛低頭無語。
裴琰之也是趕緊握住了梅文玖的手,一臉擔憂的看著怹,今天梅文玖的狀態很不對。
其他三人也是一臉不安的看著怹,韓平正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這位老友,眼中擔憂之情,溢於言表。
梅文玖拍了拍裴琰之的手,笑著說道,“沒事,這些話已經憋在我心裡太久了,不吐不快啊,這些年來,我為了這些事情,擔驚受怕的,真害怕我閉眼之前,就看到京劇崩盤的那一天,到時候我都不知道怎麼下去跟父親解釋。”
梅文玖歎了口氣,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握住了裴琰之的手,笑著說道,“這麼多年來,我最開心的事情就是你,琰之啊,我看著你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師父心裡高興啊,因為師父知道,那個能夠挽救京劇界的人出現了!”
這句話一出口,不光台下的觀眾們發出了一聲驚呼,就連電視機前的觀眾們都是一臉震驚的表情,更彆說那些看電視的京劇演員了。
裴琰之趕緊站起來,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帶著一絲尷尬,低頭說道,“師父言重了!”
旁邊的韓平正則是一副了然的樣子,看來這兩人早就已經心照不宣了。
裴景祺和高峰兩人則是半是激動半是擔憂的看著梅文玖和裴琰之,一個是親爹,一個跟親爹一樣親的授業恩師。
梅文玖笑著搖了搖頭,說道,“琰之,你不用妄自菲薄,在咱們藝人這個行當,有這麼句話,錢壓奴婢手,藝壓當行人,在咱們京劇界,隻要你有真本事,你就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