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承風雨,同承寒涼,倒也不似霖安那般瑟瑟發抖,僅是端莊而立,假笑而言“你要去往何處?”
“我要去往山上。”霖安於風雨中翹首,直視著不遠處的女子顫聲而言,卻也不知聲音因何而顫,也許是因為風雨寒涼,也許因為心中驚懼。
“為何執意要去往山上?”女子於風雨中微微垂首,看著霖安輕聲而問,聲音寒涼,似若風雨之寒,也勝風雨之寒。
“因為我想要離開這滿是虛假的地方。”霖安聲音依顫,但能對女子說出此言也是一種勇敢的證明。
“你不該來。”女子依立風雨中,且是假笑而言。
“我為何不該來?”霖安聲音依顫,卻也不曾逃離,而是向女子勇敢的作問。
“因為你來了,便要死!”女子聲音依寒,且是不具絲毫威脅、恐嚇之意,似乎僅是在陳述者一個微不足道的事實。
“為何要死?又因何而死?”霖安不知“死”字何意,也是不知“死”這一概念,僅是下意識的猜測著,這應該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你本不該存於這個世上,之所以你能夠生長至今,僅因你與我等有著相似的模樣,再加上你母親的乾預,我等才會放任你生長至今。”女子寒聲,亦是淡然,卻是道出了霖安難以理解的話語,亦是充滿殘酷意味的話語。
“僅因相似,我便要死?”經風雨、承寒涼,霖安不曾動搖,卻因女子一言而瞬至驚懼。
“正因不同,你才要死。”女子言語莫名,似是回答了霖安,也似不曾回答霖安。
“不知你我何處相似,又於何處不同?”依是無法理解女子所說,因為在霖安眼中,他與女子皆是雙手雙足,唯相貌有所不同。
“相似的是外表,不同的是本質。”女子依是假笑,似乎除了假笑,便再無其它神情。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霖安心中驚懼因女子之言越發濃重,此刻更是下意識的將目光看向一旁,甚至不曾得見跟隨而來的嘟嘟根本就不曾將女子當回事,僅似旁顧無人的於她身旁溜溜而過。
女子不再看向霖安,而是轉身側首,看著嘟嘟消失的方向,淡然而言“山上的確有著真相,也能通過高處得見此間真實的模樣,甚至也有著逃離此處的方法,但得到它們的代價,便是死亡。”
“我不知自己是否會死,但我卻是渴望真相。”霖安依懼,但於驚懼之中依舊保持著向前而行、追尋真相的決心,恰恰是真正的勇敢。
“這世上最難接受的便是事實。相信我,寒涼中的虛假,一定好過溫暖中的真實,因為虛假總是呈現著美好的模樣,而現實總是殘酷的讓人難以接受。”女子依是於風雨中莫名而言。
“告訴我,我若歸家,妘姬是否能夠歸來?”霖安不想再與女子爭論些什麼,僅是於寒涼風雨中輕聲作問。
女子沉默,似在思考,且經片刻後方才開口道“不能。”
“為何?”霖安淚目,畢竟女子的回答無疑是在委婉的告知他,無論如何,妘姬都無歸來的可能。
“利弊,弊,大於利。”女子言辭簡短,但也依是霖安無法理解的話語。
“她可安好?”霖安依問,也許接受了妘姬不會歸來的現實,卻也依舊希望她能夠過的安好。
“尚未死去。”女子不曾直言作答,而是用著“未死”二字作答。
霖安微笑,笑的很苦,笑的絕望,似因失去了生命中僅存不多的美好而絕望。於寒涼中翹首,強忍著心中的苦澀、絕望、驚懼,不僅強行裝出傲然的模樣,更是用著足以掩蓋風雨之聲傲然而言“那麼請你替我轉告她!霖安一定不會讓她失望,縱是代價為死!我也要登山而上!”
待話音落下,霖安即是邁步上前,不曾看向那雀痕女子,僅是保持著傲然於她身旁走過,且留寒聲“你們做錯了一件事,便是不該將妘姬替換掉!”
“為什麼?”女子不曾側首,僅是看著霖安曾站過的地方作問,聲音依淡,似乎並不是很在意他的答案。
“因為我曾答應過她,會一直留在她的身邊,陪伴她!”傻兮兮的霖安於生平第一次沉聲而言,低沉的聲音中沒有絲毫溫暖,有的僅是寒涼,是勝過風雨的寒涼,也是勝過女子寒聲的寒涼。
女子無言,亦不曾側首再向霖安瞧看,僅在眨眼間便消失於陰暗的山林之中,不知是不願繼續承受這風雨的寒涼,還是不願再阻攔於霖安的前路之上,或者說是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結果。
風未停,雨未駐,陰暗的茂林之中依無明光可見,而拍打在霖安身上的,依舊是無情的寒涼。可縱是如此,霖安也僅是希望能夠早些登至山頂,也是希望驕陽能夠重現,且為世間灑下明光。
卻也從未想過轉身離去,對自己那已是注定的人生,做出退讓。
青山不高,但對於年僅十歲的少年而言,卻似齊天。而這齊天之山對於霖安而言,不僅是一種阻礙,更是人生中第一道阻礙,但也從未有人說過,阻礙不是一種曆練,而跨越曆練的過程,不是一種昂揚。
山在身前,翻過去,翻不過去,也許並不要緊。要緊的是霖安既然站在了山上,且是自下向上而行,便證明他已經有了挑戰高山、迎難而上的勇氣與決心。
山頂之上,樹木稀疏,荒草茂生。
霖安已是帶著一身寒涼、一身狼狽、一身傷痛,來到了他眼中的齊天高山之上,也是於生平第一次,通過自己的努力站在了山巔。
茂密的荒草之中,依舊有著坎坷小路在指引霖安前進的方向,且待他順路前行片刻之後,即於叢間得見
如若平台般的三丈青石。
石上有槍,槍長九尺,其色青紅交織,且是自中漸變。
槍鋒蔚藍,似比蒼穹。
槍末赤紅,遠勝殘陽。
通體有紋,似是描繪著一段段不儘人意的故事,也似描繪著一段段滿載苦難的過往。而早已到來的嘟嘟,就在青石之上對著那長槍狠狠的撞著,卻也不知是想要將其撞倒,還是想要撞破遍布於槍身之上的“不儘人意”與“苦難過往”。
肖雪就站在青石之上,且是站在風雨之中,亦是站在長槍之旁,背對霖安,遙望遠方。
霖安無言,僅是緩步上前,於三丈青石之下呼喚了一聲
“娘親。”
肖雪不曾轉身、不曾回首,亦是不曾做出回應,僅是抬手豎指,指著身旁。而霖安見狀亦是笨拙的爬到了青石之上,且使青紅長槍在中,與肖雪共立其左右。
看上去就像是三人同立一般。
“這風雨可寒?”肖雪依是遙望遠方,卻也使淡然之聲穿過雨幕,響於霖安耳旁。
“寒涼異常,卻也不似往日寒涼。”霖安亦是順著肖雪的目光遙望,卻因雨幕遮眼而望不到太遠的地方。雖是說著莫名之言,卻也似是在說已是走過寒涼的他,已經不再屈於寒涼,更不會再畏懼寒涼。
“前路寒涼,遠勝風雨,答應我,無論遭遇怎樣的寒涼,都莫要低頭,也不準言敗。”肖雪輕聲而言。
“若我撐不住,又該如何?”霖安擔憂而問。
“”風聲很大,雨聲也很大,大到可見肖雪於風雨中開口,但聲音卻是被風雨之聲所掩蓋,致使整方天地間,唯有霖安一人可聞。
肖雪說完,霖安即是迷茫,似乎不曾理解母親所說,但於隱約之中卻是覺得母親說的似是某種真理。
“此槍從何而來?”霖安側首,看著身旁青紅交織的長槍不解而問,雖於生平第一次得見長槍,卻也是發自本能的道出了其名。
“不知來自於何處,僅知你降生之時,她便出現在此處,且經十載依舊保持著這般筆直的模樣,至今也是未曾動搖。”肖雪依是遙望遠方,於風雨中輕聲而言。
“她為何要保持這般筆直的模樣?”霖安有問。
“不知,也許是不願屈於命運,也許是不願屈於寒涼,也許是不願化作彎腰垂首的模樣,也許僅是用這種方式,訴說著她的脊梁。”肖雪有答。
“就像人一樣?”霖安莫名而言。
“人當如她這般。”肖雪莫名作答。
“她為何會來到這裡?”霖安依問。
“因為她在等一個人。”肖雪依是作答。
“誰?”霖安不解。
“你。”肖雪斷言。
“為何是我?”霖安側首,看著長槍不解而問。
“是因果,也是宿命,如若非要有個確切的回答,那麼便是你擁有著溫暖世間,且使蒼穹永遠蔚藍的力量。”肖雪翹首,不曾觀看霖安而語,僅是翹首觀望著如墨青蒼而語,且是任憑風雨拍打在麵而無動。
“那是怎樣的力量?”霖安迷茫,且於迷茫之中對著自己的手掌瞧看,似乎並未察覺自己有著母親口中所說的力量。
“是族人們於漫長歲月中積攢下的寶貴財富,也是通過傳承流淌於血液之中,早已化作本能的力量。”肖雪不曾直言作答,因為有些問題的答案,注定要他自己去尋找。
霖安不是很懂,僅是於風雨中翹首,亦是於沉默中看著自己的母親。而肖雪也是不曾繼續開口,僅是側首,將目光放在了那青紅交織的長槍之上。
既然是在等自己,那麼自己理應將其拔出霖安雖是這般想著,也是按照心中所想,將手握在了槍身之上,但經發力卻是發現長槍,竟是紋絲未動。